提起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和杨康,大家都很熟悉。两个人的出身,本来大致相同——郭靖祖上是梁山好汉赛仁贵郭盛,杨康祖上是岳飞麾下名将杨再兴,他俩的父亲志趣相投,义结金兰,颇具豪杰风范。
除此,郭靖和杨康尚为胎儿时,就已经由“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取好了名字,名字的意义在于作为大宋子民,不要忘了靖康之耻,体现了深厚的爱国情怀。当时丘处机还把自己的两柄短剑分别刻上他们的名字慨然相赠,被郭杨两家当作日后定情或结义的信物做了交换。
可是,因为杨康之母包惜弱缺乏原则的仁慈,盲目救了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并被其看中,从而导致郭杨两家惨遭不幸。从此,郭靖和杨康的成长环境迥然不同。
根据小说中的线索,可以知道杨康出生在金人王府,被六王爷完颜洪烈视若亲生,以小王爷的身份从小享受荣华富贵,不知人间疾苦。郭靖则是在母亲李萍历经苦难重重之后,生长于蒙古草原,过着简朴粗糙的生活,“从小在草原上放牧牛羊”。
杨康聪明到了狡诈的地步,而郭靖“有点儿呆头呆脑,直到四岁时才会说话”。这或许与他们未出生时其母的经历有关:杨康之母备受完颜洪烈呵护,在王府生下儿子;郭靖之母饱受各种折磨,在雪地中孤凄生子。无论是营养情况还是感情温暖方面,杨康之母与郭靖之母的境遇都是天壤之别,两人所生的儿子一个天生伶俐,一个资质愚钝,也在情理之中。
人生伊始,郭靖在智商方面和物质条件方面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远远不及杨康。从此,杨康在安乐窝中逍遥快乐地长大,郭靖则是在历经凶险和种种历炼中成长。
郭靖先是在六岁时因救哲别险些被术赤一刀劈了,然后为救华筝几乎丧命于豹子之口,随后又差点死于“黑风双煞”陈玄风手中,之在江南六怪的指点下练习武功,因为师父们教法不当、急于求成,所以虽拼命努力却难以进步的郭靖一直被师父们责骂,在学习方面可谓烦忧不断。郭靖的童年与杨康的童年完全不同。
然而,郭靖傻人自有傻福,他的憨厚忠义让他因祸得福:义救哲别,让他不但赢得了一位对他钟爱有加的神箭手师父,而且开启了跟随铁木真的生活,从此人生视野大为拓宽;勇救华筝,令铁木真十分赏识他的勇敢义气,对他有所器重,让他与自己的儿子拖雷一起“去学骑马射箭、冲锋陷阵的战场功夫”,为日后成为一代英雄奠定了基础。
应该说是郭靖淳朴厚道的人品在不断化危险为机遇,他人生中的种种奇遇,都多半属于这种情况。当他十六岁能够一箭射双雕时,书中写道:“郭靖这些年来依铁木真而居。诸将都喜他朴实和善,并不因是汉人而有所歧视,这时见大汗神色甚喜,大家望着郭靖,都盼他能得到重赏。”由此可见,郭靖凭借自己的为人,小小年纪就赢得了蒙古人的敬重,并非如杨康一出生便因小王子的身份而显尊贵。
是以日后一入江湖,郭靖放弃金刀驸马的身份还是少年英雄郭靖,杨康一旦抛开金人小王爷的身份却会令人不齿。人生在世,人品是立足之基石。一个人内在的品质可以稳固自存,而外在的一切,仅如一件华衣,可得可失不由自己。
除了做人憨直,郭靖意志坚强,不怕吃苦,不畏艰险,才能在修炼江南六怪的不同功夫时“咬紧牙关,埋头苦练”,才能应马钰之邀爬上峭壁去跟这位高人修习上乘内功,才能在救援被困的铁木真时大显身手从而在升为千夫长的同时被赐为“金刀驸马”——郭靖在践行“努力就有回报”的人生哲理,与杨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王爷的享乐生活自是不同。
郭靖的经历,正应了孟子所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或者反过来想,作者正是运用这段话的精神内涵来刻画射雕英雄郭靖的。
在家国情怀方面,杨康一直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以小王爷身份长成,跟着完颜洪烈学到了玩弄权术,颇有政治野心。而郭靖从小在母亲李萍以及江南六怪的教导下,立志为父报仇,懂得家仇国恨,立场坚定,加之跟随“抱负远大、胸怀广阔”的铁木真身边,当时的蒙古人还保留着慷慨友善的本色,自然被日益熏陶出开阔的心胸,所以在十八岁第一次返回中原时,虽然武功有待提高,但是整个人的境界已是上乘。
穆念慈的“比武招亲”引发了郭靖与杨康在十八岁时的第一次相遇,当时的杨康在武功方面略胜郭靖一筹,两人的人品和境界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至于杨康的师父丘处机主动向郭靖的师父江南六怪提出免了十八年之后的嘉兴烟雨楼比武之约,自己甘拜下风。毕竟,武侠之道,除了武功要高,还要看是否具有侠义品行。人品与实力兼备,是一个人长久立足并能够得以长远发展的人生根基。
郭靖和杨康在十八岁相见时已经截然不同,这取决于他们身处的成长环境不同、所受到的启蒙教育不同、所经历的人情世事不同。这说明一个人未成年时的生长环境和所受教育何其重要!
高英写于2018年11月12日下午。同日首发于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