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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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英
在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中，裘千仞虽然只是个次要配角，但他算得上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之一，实在不容小觑。
不过，初读《射雕英雄传》的人，要想了解裘千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真是要大费周折。“文似看山喜不平”，作者正是运用了这一巧妙的构思，写得一波三折，让裘千仞这一角色，仿佛蒙上了层层神秘的面纱，最后才真容毕露。
郭靖和黄蓉第一次见识所谓的“裘千仞”这个人，还是在陆乘风的归云庄上。两人正要装作上船离开归云庄时，“忽见湖滨远处一人快步走来，头上竟然顶着一口大缸，模样极为诡异”，近看时，“只见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轻飘飘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铁铸成，看模样总有数百斤重”，郭黄二人和陆冠英看到“原来缸中盛满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的重量了。一个老头子将这样一口大铁缸顶在头上，竟是行若无事，武功实在高得出奇”。然后，此人还能托着缸从河面上轻松走过，展现了比传说中的“空身登萍渡水”还神乎其神的惊人轻功。
陆冠英赶紧把这个奇人请到了自己家里。当陆乘风请教此人的高姓大名时，此人说是“裘千仞”，立即令陆乘风惊道：“敢是江湖上人称铁掌水上飘的裘老前辈？”原来“‘铁掌水上飘’的名头早二十年在江湖上确是非同小可”。陆乘风“虽没见过裘千仞的武功，但素仰他的威名，知道当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也曾邀他到场，只是他适有要事，未能赴约，但既受到邀请，自是武功卓绝，非同小可，纵使不及王重阳等五人，谅亦相差不远”。
由此可见裘千仞无论在武功方面还是在武林地位方面都是相当高，怎不令人景仰呢？可惜，再往后看，这个裘千仞的绝技居然是玩魔术型的假装不说，他还假话连篇，善于造谣。武功不行也就罢了，但这做人实在下流无耻，对比“铁掌水上飘”那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实在滑稽可笑。不光读者会这样觉得，连书中堪称女诸葛的黄蓉也这样以为，后来持了轻视裘千仞的心，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直到郭靖、黄蓉为追查《武穆遗书》的下落，夜入铁掌帮，黄蓉被裘千仞打成重伤，逃上峰顶，才弄清在之前遇见的那个吹牛皮的“裘千仞”，本是裘千仞的孪生兄弟裘千丈所冒充，而货真价实的裘千仞近十年基本不在江湖上走动。
书中写道：“原来裘千丈与裘千仞是同胞孪生兄弟，幼时两人性情容貌，全无分别。到十三岁上，裘千仞无意之间救了铁掌帮上官帮主的性命。那时上官帮主感恩图报，将全身武功倾囊相授。裘千仞到得二十四岁时，功夫浸寻有青出于蓝之势，次年上官帮主逝世，临终时将铁掌帮帮主之位传给了他。裘千仞非但武功惊人，而且极有才略，数年之间，将原来一个小小帮会整顿得好生兴旺，自从‘铁掌歼衡山’一役将衡山派打得一蹶不振之后，铁掌水上飘的名头威震江湖。”这段话把裘千仞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也证明了之前陆乘风所闻知的“铁掌水上飘”的威名绝非虚言，裘千仞的确武功了得！
与到处招摇撞骗的裘千丈不同，作为振兴铁掌帮的一代帮主裘千仞，富有心机的同时还有自知之明，当年王重阳等人邀请他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他却宁可放弃一次与顶尖高手切磋武功的良机，“自知非王重阳敌手，故而谢绝赴会，十余年来隐居在铁掌峰下闭门苦练，有心要在二次华山论剑时夺取‘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可以看出，裘千仞不但野心勃勃，而且虑事周全，目光长远。虽然不去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失掉了一次与高手切磋学习的良机，但是避免了暴露自己的实力。裘千仞时机不成熟就不出手的做法非同寻常，这足以旁证他为何能振兴铁掌帮了。作为帮主，除了武功要高，还要富有智谋，擅长决策。
裘千仞不但是一位优秀的管理者，而且还是一个善于自律的人。为了实现自己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人的远大目标，他在成名后能够隐居铁掌山，闭门苦练武功，十分难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武功日益精进，对于参加第二次华山论剑志在必得。在武功方面，裘千仞已堪称当世顶尖高手之一无疑。
武功上裘千仞与假冒他的裘千丈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在做人方面这对孪生兄弟是否也截然相反？可惜不是。除了不会到处吹牛皮和招摇撞骗，裘千仞在做人方面一样令人不齿，甚至比裘千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借故推辞不去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的举动，已经体现出裘千仞与众不同，不容小觑。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可以让大家在佩服他的自知之明和深谋远虑之外，没有其他异议。可惜，裘千仞在做人方面却令人大跌眼镜。
裘千仞近十年虽然埋头苦练武功，但是他在别的方面也没闲着，并非完全隐居，更非与世隔绝。
在第一次华山论剑时，王重阳得了天下第一的称号，按照游戏规则名正言顺地把绝世武功秘笈《九阴真经》拿走，谁想再要这本经书，只能等再次华山论剑时赢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才具备资格。那么，其他人想要拿到《九阴真经》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勤学苦练，精益求精，争取成为新一个“天下第一”。
可是，总有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并不会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行事，例如本在西域的欧阳锋，却潜伏在全真教里，试图找机会盗取或抢夺《九阴真经》。裘千仞的做法和西毒欧阳锋如出一辙，只是表现形式有异，他不敢去全真教，但想到了破坏南帝段皇爷的内力以求参加华山论剑时少个劲敌的阴险主意——把刘瑛姑襁褓中的儿子打成重伤，逼得南帝用一阳指施救，从而损耗其内力。由此可见裘千仞内心的阴暗面有多重。只是裘千仞并不知道那孩子本是刘瑛姑与周伯通私通所生，南帝既出于爱情上的妒忌又为了保存自己的内力，终于见死不救，没有达到他计划好的目的。
当初在陆乘风的归云庄上，假扮裘千仞的裘千丈已经在游说众豪杰投靠金国，这一点倒是和真的裘千仞志同道合。在《射雕英雄传》第二十七回《轩轾台前》，裘千仞与杨康的同流合污已经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场，那就是背宋降金。这就是为什么到了二次华山论剑之期，裘千仞在华山上被众人集体声讨的根本原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直接导致一个婴孩的死亡属于丧尽天良，破坏南帝功力的算计又是极其阴险，而通敌卖国的行为更是令人不齿，因此裘千仞堪称罪大恶极。
然而，作者并没有让裘千仞被众人集体声讨后落入惩善扬恶的俗套，而是出乎意料地让裘千仞发出一个质疑，那就是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杀我，说什么“裘千仞孤身在此，哪一位生平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的，就请上来动手。在下引颈就死，皱一皱眉头的也不算好汉子”，诸位英雄豪杰“各人给裘千仞这句话挤兑住了，分别想到自己一生之中所犯的过失”，竟然都觉得没资格杀他，忘了本就是人无完人。
幸好有洪七公挺身而出，用自己平生从没错杀过一个好人的大义凛然，震住了裘千仞，他“听了不禁气为之夺”，在洪七公“莫说你武功未必能独魁群雄，纵然是当世无敌，天下能服你这卖国贼么”的质问下，“猛然间天良发现，但觉一生行事，无一而非伤天害理”，羞愧之中试图跳崖自杀，被已经出家的南帝即一灯大师所救，从此皈依佛门，形象地阐释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内涵。这样的结局，比把裘千仞杀了更能彰显小说内涵的深度。至少，裘千仞放下屠刀的结局与郭靖苦苦思索的是非善恶问题可以互相参照，能够引发读者关于人生以及做人方面的进一步思考。
裘千仞这一人物形象，的确引人深思。此人才智过人，能力非凡，能够把铁掌帮这样一个小帮派振兴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帮派，其管理才干可见一斑；此人能够审时度势，不逞一时之强而谋长远大利，相当成熟稳重，其城府足够深沉。假如裘千仞能够小则行侠仗义，大则为国为民，就会成为一代英侠，青史留名。可叹他把才智和能力用错了地方，反而成为祸国殃民的奸恶之人。
由此可见，当年铁掌帮的上代帮主也就是裘千仞的师父上官剑南，本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的英雄好汉，却在用人方面看走了眼，他看准了裘千仞的能力，却没看清裘千仞的为人，是个莫大的遗憾。古今中外，一旦有才无德者占了高位，就定然为害不浅，唯有德才兼备者，方能真正做到为国为民。
不容忽视的裘千仞的人生故事告诉世人：人生在世，人品加实力方为立足之本，二者缺一不可。有实力而无人品的人，必然落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悲惨结局；有人品而无实力的人，毕竟不能独当一面，无法承担更大的责任。因此，唯有德才兼备者，方能为民造福，有功于社会。
高英写于2019年1月14日上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