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

石头记

太行山尾的大青石

巨大而坚硬

可以造成石头台阶，石头房子

石头碑刻上写满了前世的密语

再锋利的铁也无法和石头抗衡

这条街上好几个石匠

他们的任务只是寻找

隐藏在石头内部的东西

在这个悬崖围成的山谷里

能够击穿石头的只有水

能够压断石头的只有时间

时间和流水一旦产生

再坚硬的石头也必须让道

一块石头可能就是一座山

露出地面的部分也许早被消耗完了

湿润的泥土仍然抓住

它庞大的根

石头的声音

有的石头一层层生长

好似天然的石罄

有的石头致密通透

敲击有木鱼之声

我的老家，两座石峰对峙

像两面石鼓被山风击打

一旦这神钲被奏响

千军万马将闻声而动

而陶瓷是人造的石头

每一次开窑都是一次石破天惊

大小器物都在自身的虚空中

隐隐发出轰鸣

传说

河滩里有滚动的小石头

西山是静默的大一点的石头

我见过最大的石头是故乡的夜空

爷爷说那是一块青石板上钉着银钉

夏天的夜里如果坐在河滩上看天

耳边就会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

女娲

天空肯定是石头做的

女蜗补天就是用小的石头补缀大的石头

太行山就是女娲山

山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和天空有缘

石头融化成天空，河水幻化成云烟

太行山用整个身躯和上苍对望

真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天空依然牢固

可我知道太行山的最下面

还暗藏着滚动的岩浆

石路

西山像两道大门

封住了人们的去路

回头吧

华北平原到这里结束

可是固执的人们还要

跟石头要一条路

借着水势穿过太行山

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

或者把鼓山最薄的垭口凿穿

想到了办法，就抓紧去做

太行山脚下都是愚公的子孙

他们倔强，又充满力气

挑着担子走上山顶

其中一个是我的祖父

石头也在生长

地里的庄稼在生长

山上的石头也在生长

一座山如何从海里长出来

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漫长

森林变成了煤炭，鱼儿变成化石

年轻的佛陀在山间发着光

这里是太行山的余脉

山脚下的泉水不停流淌

讲故事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

新的故事也在生长

石窟

把石头剥落成佛的模样

就有参拜的必要

蒙您看顾这众生与尘世

来人双手合十

破旧的佛塔托起前世的骨殖

顽石一样坚硬

荒凉啊，繁华啊

终究会被风吹走

只有不变的问询还在石窟里回响

谁在短短的路途中

修炼石头一样坚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