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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永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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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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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耍

眼看着日头滚落下西黄山,鸡开始跳上笼,猪在圈里也安静下来……乡村的夜来了。

闲月里,天擦黑,各家各户就忙停当,吃好、洗好,准备睡了。屋前屋后的黄电灯次第灭了,传来掩大门滋溜滋溜的转轴声。很快,整个村庄就昏昏睡去,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衬得夜格外的静谧。

乡下的夜真黑啊,伸手不见五指,敞开大门泄出的黄溜溜的灯光,也只能昏昏照见巴掌大的地方,也许是夜太黑,灯光也无法化开。没有要紧事,村人晚上是决计不出门的,黑灯瞎火的,哪条小巷、哪个墙头,除了黑还是黑,人走在黑暗里就像走进黑墨水瓶似的。即使打着风灯,在昏昏的灯光下,还是会心神不宁,碰到意外的动静或野猫窜过,那是要吓出病来的,村人索性天一黑就关门,在屋里忙碌着好。

我一贯胆小,天黑是绝对不敢出门的,即使倒洗脸水,那也是只开个门缝,“哗啦”往外一泼,赶紧关起来。有次天黑,父亲送裁缝师傅回家,我去开的门,门一开,无边的黑暗就扑进来,我趁父亲换鞋的工夫,斗胆站在大门口放眼望去,哈,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黑还是黑,看不出哪是路、哪是水塘、哪是庄稼地,只晓得在目光的尽头有座阴物山,山上有数不尽的坟包……立马,所有听过的关于死人、关于鬼神的故事涌上心头,吓得赶快躲进房间。

但极偶尔也会逢到这样的时刻,我已经脱掉鞋子爬上床,突然屋后就传来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并伴着小伙伴们疯狂的说笑声:

“快点啊,我们躲好,你再来找!”

“快点躲,不准到黑地方去!”

是小四子的声音,她们在干啥?我还没想完,那些脚步声和喊笑声似乎就远去了,俄而又转回来,即使不出门我也晓得那声音里传来的欢乐和兴奋。心一下就被勾了去,一咕噜下床,母亲在灯下纳鞋底,不紧不慌地说:“晚上大月亮,就在门口玩一会儿。”我等小伙伴们再转回,就急急开门,啊!那是怎样亮堂的夜晚啊,月亮像个银盆似的悬在空中,它那么大那么亮,把清粼粼的光辉哗啦一下倒下来,于是一切都那么黑白分明。盛着光辉的,白的闪亮;背着光的黑影儿,似乎也没那么黑了。树白了,一小片树影儿黑;草垛儿白了,一小堆垛影儿黑;小伙伴白了,那一簇忙碌的影子是流动的黑;晒场的地儿被白花花的月光洗得干净了,一望无际的稻田在月光下疏朗清丽……一切都像水墨画似的朴素静美。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无比!那奔跑的身影和清脆的欢笑声,震落了乡村夜晚静默下幻化的可怕。远处的青山,轮廓蜿蜒,在清冽的月光下寥阔素净,脱去神秘的黑纱,一切都因这月而清朗圆融。

难得夜里出来玩,我们空前兴奋,玩了“冲老家”、再玩“牛吃草”,等把所有的游戏都玩遍了,还是捱着不舍得走。月亮静静地挂着,不吵也不闹,我们都发疯似的扯着嗓子喊,格外使劲地跺着脚,对乡村夜的恐惧被远远地抛却。这时候没有害怕、没有担心,只有趁兴而来的新鲜和欢乐。我们的声影被月光幻化得像皮影戏里的角儿,又像剪纸画里的人儿——单薄抽象。

终于再次有喊归的声音了,这次是讨价还价不过去的了。闹了半天,嗓也喑了,身也倦了,只好各自散去,这样的月夜常有,只是这样过瘾的夜耍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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