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更替,最后一丝光被大地温柔地拖住,奔赴往另一半地球去照亮,而月亮撒向地面的除了银白的光辉,还向万千的路灯洒下讯息,于是一盏盏地亮起来,映衬起人间的烟火。而在记忆里,我总笑和母亲说起那盏盏夜灯。
记忆里,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那夜灯之美是在一次小学的出游,很简单却记了很久。时间挑得很好,是在下午,那时母亲骑着车带我经沿海大道出游,海风呼啸,偶尔裹挟起的海沙就这么拍向脸,因而被“拖”着不要宅在家而外出的我自然在路上以及后面好长好长的安平桥上丧失了耐心。空呆着度过时间没什么不好,现在也常常这么想,但是在虚无的乏味中既无意义寻求,亦无完全的放松乐趣,并且又因自我的反思与不满中生出更大的虚无感。但是当时并未察觉出母女缘分下每一次并伴都有其乐,一路上怎么向母亲展示的不耐烦与母亲如何笑着接下的细节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在回去的路上,风没减小,但是在我嘟囔着怎么天已经黑了,不早一点出行的时候,某一瞬间路灯就刷地一下亮了起来,那是记忆中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欣赏到夜灯齐亮之景,沿海大道真的很长很长,大道宽阔就贴着海,路蜿蜒向前直至看不见,夜灯也就这样蜿蜒着点缀着排列,荡漾出一片又一片的温暖海洋,像梨子。棕榈树沙沙作响中,我叹说怎么白日不曾看见有这么多路灯,母亲笑答晚上一来,它就看得清楚了,而白日我心躁响着又怎么会看见。那一刻在暖黄的灯海下,所有情绪都被抚平,我抱紧了母亲,一会后又不禁打开手臂让海风呼啸而过,在母亲的笑骂着注意安全中又收回手抱紧了母亲。
可能是生来就会被那样景色下的氛围感治愈,也可能只是因为母亲恰恰好在我身边,又与我一同见证了那梨子海,那是与路灯组成的梨子海的初遇。
在后来无数个独自乘车归家的日子里,路经此时总是夜幕下沉,就是那么恰恰好,夕阳与晚霞渐坠入海平面,复又在一片静谧苍凉的黑中吐出一盏盏灯,吞吐出一片片温柔梨子花,沿海一线开着的梨子海里,暖黄的光芒辉映成一片温柔,却又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甜香,沁人心脾又缕缕勾人心魄,向前不断延伸直至最后的归途,于是一周里的苦痛难捱都被抚平,然后在路灯间隔排列所带来的的光影变换中,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对路灯尽头的你说一句:“妈,我到桥下啦,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快来接我吧。”
现在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的沿海大道时又会说:退潮了,大桥下的路灯也亮起来了,母亲答说在我每次归家时她就先坐在阳台看沿海大道。我又说:两月后又要去南京,但是四月后又回家了,母亲答说那她就又等着差不多灯亮的时候——来接我。
在一次又一次积极向外寻求奔走后,无论是在高中独自乘车夜归快近家的岁月里,抑或是跨越千里重回到跨海大桥下的时刻里,总有那盏盏夜灯照亮归途。而从初次拽着母亲衣角说去路未曾见到路灯,而在归途,万千暖黄路灯在刹那间被点亮,月光下坠到人间时竟如此动人心魄到后来的万万千千记忆,已是许久,而在未来无穷的奔走与归来之途中,不论是在一人挣扎着向上探索成长的路上,还是期待着下一个归家日时,在等待或在路上,我总知道,这蜿蜒着向前的黄梨子海的尽头总有一盏灯在家里开着,等着我,等着无数像我一样的游人归去。
烟波蓝与灰、黑是天幕的变化,而就在这变化过程中,沿海点起了一盏盏灯,晚归者终于又从一人在外摸索成长步入炉火围坐的暖意中,下一个白日外出后又等下一个路灯亮成一片海,温温柔柔地荡漾——伴着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