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现在还不到晚来风急的时候。树叶抖擞,终归是裹挟着一缕秋韵的。
北方的风总是狭长的,慢慢的卷过每一个角落。它们不善言辞,说话中总带着萧索。我一直想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可是它们瞧起来总是着急的样子。你看不清它们带来了什么,而又带走了什么。
罢了,我只知道,这巷子中的风,偶尔会夹着几片轻微发黄的落叶,慢慢的吹过,吹在巷子这干净的石板地上。午后煦人的阳光映在了巷子里,也映在了来往行人的身上。
这是一条长长的明清古巷。
这样的巷子在北方并不多见,巷子里铺的是厚厚的石板,走的人多了,有些地方都磨出了光。巷子两旁是最老旧的那种农家小院,一扇厚厚的木门包着天井,院子外围都是最朴实的老砖旧瓦,古老的院墙上刻满了属于岁月的沧桑。多少年了,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树上的枣子掉进土里,又反哺了这一小片天地。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这些老屋仍一成不变的站在那里,沉默接受着风吹雨打,静静地守望着这个地方。
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静静的望着巷中一棵被砍断的紫藤发呆。自我记事起,这株老藤便已存在,每年总能准时的送来属于她的芬芳,那香气总让人感觉像是喝醉了酒。如今想起夏日里它们忍俊不禁的笑,便不觉有些悲凉了。
候鸟已南飞,很多东西,已经不在了。
可能是想的太久太久了,不知何时,我的周围萦绕起一股好闻的味儿,是柴火。
抬头向两旁的老屋们望去,那一排排老烟囱上,飘出了一股股耐人寻味的香。到饭点了,各家各户都扔下了这一天或繁复冗杂或鸡毛蒜皮的大小事,点起了自家的灶火。那土灶早已分辨不出本色,却衬出了一天最温暖的时刻,锅碗瓢盆乒乓作响,这是那些做菜一把好手的主场。民以食为天,不似从前的男耕女织,如今快节奏生活下的早出晚归,仿佛只有这顿晚餐才是一天压力的释放,而这柴火和玉米杆儿烧出来的饭,也总是那么的遂人愿,不管是红烧鱼还是炒鸡蛋,只要一点火,那菜里马上就融进去一股子浓浓的柴火香,让人一闻,就忘掉了一天的烦恼,还有疲惫。
巷子里甚至可以听到有些家里嗓子敞亮的吆喝声,带着出锅上菜的叫喊。这是北方的老巷子独有的快乐,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土灶前的老鼓风口,呼哧呼哧的,却莫名吵出了幸福的味道。
这味道,叫生活。
抬脚向巷子的更深处走去,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二叔!”我失声叫道,那人却好像是没有听见,依旧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我跑了起来,想要抓住这个熟悉的身影,可是那个身影却总是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姐姐!”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将我扯回了现实,“快点上楼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妹妹用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说完便自顾自的往楼上跑,跑的时候还不放心的回头向我望了望。“姐姐你快一点啊!”确认消息传达无误后她便放心蹦上了楼,而我却依旧呆呆的站在这里,眼前并没有厚厚的石板,也没有寂静幽深的古巷。青灰的水泥地在太阳的照射下有些刺眼,我的身后则是一些断砖残瓦,上面隐隐写着一个字——拆。
前方是新建的住宅小区,黄色的围墙正在太阳下趾高气昂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像是在炫耀。并没有什么枣树,有的只是那些刚刚种上的行道树,可他们却也耷拉着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间反应过来,二叔已经去世好些年了。
回头看着那一堆堆墙土,他们都还带着那陈旧的岁月的滋味。我好想大声喊些什么,却又似乎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终究只是无言。
风依旧是在吹的,它们似乎没有看到我,仍旧和以前一样,一个劲儿的向前赶,我还是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是那股劲儿,却已失了许多的力道。
阳光依然闪耀着,闪耀在新小区的黄色围墙之上,闪耀在行道树低垂的树叶之上。
远处的恍惚中,紫藤的断枝,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