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西华县南二十公里,有个村庄叫江屯,有个很出名的男人叫江二毛。
他今年三十六岁,八岁丧父,跟母亲来到了江屯,九岁又丧母,十一岁丧继父。他孤身一人,从小到大无依无靠。家有破瓦房两间,穷得叮当响。又因他不是江屯正根儿,三十多岁也没取上老婆。他生性懒惰,好吃懒做,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日到晚跟村里的年轻人赌博,输给人家钱不还,人家输给他就得马上还,只能赢不能输。谁不跟他赌,他就赖在人家吃喝。因为他,村里的年轻夫妇生过大气,闹过离婚。他现在的处境就是:谁见谁躲。
上段时间,经人介绍他去土墨岗铁梅服装厂保卫科当了保卫干事,因他晚上外出赌博,致使厂里的服装被人偷走二十多件,故女经理赵铁梅把他辞退返乡。赵铁梅是土墨岗人,离江屯仅有二里,说起来村与村里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有人传说,江二毛是因看上赵铁梅,想占铁梅便宜被开除的。人家铁梅是二十五岁的漂亮姑娘,她简直是黄牛钻狗洞——不顾身材。黄鼠狼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
江二毛前几天因赌博又被派出所抓走,罚他他没钱交,家产又没有,没办法把他放了。村里人无论如何也再不想看到他赌博,怕他一急会偷江屯。于是王洪素支书让各家各户给他兑了几百块钱劝他到更远的地方去打工,希望他永远不再回江屯。
刚开始他不想离开江屯,但把钱接到手后又不好意思不走,没有办法,只好离开这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穷家。
上 篇
一、风雪的交易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风越刮越大,所有的村庄被它覆盖得一片银百白,谁也找不着路,一尺多的白雪似乎占有了世上的一切。雪不停的下,气温也一个劲的往下降,寒冷使这里的人们都卷着身子躲进屋子里去创造温暖。
铁梅服装厂座落在远离土墨岗村西,江屯的村北,它的四周全是旷野一片,可以说是个世外桃园。
“江二毛,你想死在我的厂门口是不是?”
他好象没有听到有人跟他说话,眼睛没有眨一下,头也没有扭,仍用嘴不停的吹着自己的手。
“江二毛,我给你一千块钱,你把这个红褥包替我扔掉。行不?!”
他这才眯了眯眼睛,惊疑的扭头观望。
她是铁梅姑娘,上身穿着红棉袄,脖子里系着白围巾,皮肤白嫩,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麦子能返青,树苗能发芽。她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像个白莲花瓣似的。她的不宽的腰板挺得很直,亭亭玉立;脑后挽那个髻儿,更难让人捉摸美丽的风姿。她抱着一个红褥包,象古代的闺房大小姐。
“里面包的是什么?”
“你不用问,快扔的远远的!”
“……。”
他接过红褥包,把一千块钱揣在怀里踏着雪地走了……。
她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江二毛,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这是一九七八年的寒冬。
二、红褥的交易
江二毛在荒郊雪野里挖好坑,把红褥包猛的扔在里边,婴儿的哭声哇哇的从坑里传到他的耳中。他吃惊的把红褥包打开,差一点把江二毛吓跑了魂。
红褥包的是一个婴儿,婴儿睁开了一双小眼睛,江二毛看了看婴儿的生殖器,一阵狂叫声传遍茫茫雪野。
“是个男孩儿,他还活着——”
他将婴儿抱在怀里,解开了破棉袄的扣子,让婴儿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脯上,向北方走去。他想给孩子寻奶,他想为自己寻找温暖屋。
几十里雪路走完,终于在一个村子里停住了脚,一家门户较大的人家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叫开了门。
“大嫂子,我和孩子快冻死了,您救救命吧……”他跪在了四十多岁的妇人面前。
“快起来吧,来炉子边烤烤!”这妇人把孩子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家男人去厨房端来了饭菜递给了江二毛,江二毛大口大口的将饭菜吞了下去。那男人又婴儿泡好了奶粉,婴儿的脸上泛出了红润。
“孩子他妈呢?”
“唉,别提了,他跟人家男人跑了……”
江二毛回答完那妇人的话,自己呜呜的哭起来。
“他妈可真是狠心呀,生下孩子不养,让她不得好报应!”那妇人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江二毛说:“大兄弟,我看这样吧,男人大汉抱着个不满月的婴儿,怪可怜。我看不如让我们养算了!”
“……”江二毛没说话。
“老弟,这是件大事,你好好想想!”
“大兄弟,你尽管放心,孩子放这不会受罪。我爱人在郑州开办了铁合金厂,每月收入不下十万元,我在村上当村长,我女儿在广州部队杂技团。日子过的不算差,就缺儿……。”
“大嫂,这……”
“大兄弟,你缺钱,我给!要多少?”
“这……”
“万儿八千块没问题!”那男人说。
“给五千行吗?”江二毛用语言想碰碰他的财运。
“大兄弟,我给你两万!”那妇人从里间取出两捆崭新的票子,放在江二毛刚吃完饭的那张餐桌上。
江二毛瞪大了眼睛,他直直的望着那两捆儿票子,浑身冒出了热气,他头晕了,忘记了外面雪花再飘,忘记了身上那件破棉袄扣子没有扣。他想入非非……。
手里拥有两万元,简直是上升到了极点。怕什么?就怕花不完。
“好了,给你们养吧”
“大兄弟,你留下个地址姓名,将来孩子也好知道他生在什么地方呀?对不对?”
“我家住在河南省西华县逍遥镇江屯村,我叫江二毛!”
“大兄弟,我们这叫观音庙村,我爱人叫曾进军,我叫胡翠萍”
对完话,江二毛又望了望小婴儿,犹豫了一下说:“大嫂、大哥,这孩子叫江铁,是请有名的算卦先生取的名儿,看你们改不改名字?”
“既然是请先生取的名儿就这样叫!”曾进军说。
那咱再加一个曾字就行了!”胡翠萍笑着说。
江二毛把那两捆钱塞进自己的棉袄里,走出了曾家大门。胡翠萍、曾进军夫妇听着门外的风叫声,望望这咧嘴梦笑的曾江铁,脸上浮现出一片欣喜和希冀的光泽。
三、性欲的交易
赵铁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同时又忧心忡忡,回忆往事不禁心酸。
那是一九七三年夏天,她从河南农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逍遥镇人民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她爱上了比她大二十岁的镇党委书记王可忠,王可忠是从登封县调过来的,老婆孩子没有从登封跟过来,赵铁梅就代替了他的妻子,白天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晚上就睡在一张床上。她逼着他跟老婆离婚,他就下毒药把老婆害了。后来,王可忠判了死刑,赵铁梅在整个逍遥镇臭名远扬。
一九七六年冬,新任镇党委书记赵振东又看上了她,并又占有了她,并答应娶她为妻,俩人象夫妻一样过了三年,仍没有娶她。她只觉婚姻渺茫,便离开政府自己开办了铁梅服装厂。
往事难回首,眼泪止不住的流在被子上。伤痕也使她鼓足了勇气,她想从服装厂找到欣慰,并抹去伤痕。近来这厂里也挣来了一笔效益。拥有了几十人的职工和二十多万元的固定资产。
她躺在床上,想起江二毛风雪堵门的情景,心里就象刀子绞一样难受。
半夜有人敲她的门,她能猜出是谁。她并不想开门,但敲的时间长了又怕她的工人们听到,还是无可奈何的开了门。
“铁梅,我来看看你……。”
“……。”
这来人叫赵振东,是逍遥镇党委书记。他身穿皮衣皮裤,很能赶时代潮流,留着三七分的发型,给人一看便知是有钱人,既不缺官儿,又不缺女人。尽管是五十多岁的人,能看出他不缺营养,身体健壮,精神饱满,长的也很年轻。
他把赵铁梅抱住,把她放在那席梦思床上,赵铁梅穿的是一身内衣内裤,到床上后马上拿外衣外裤往自己身上穿。赵振东不顾一切把她按在床上,一件一件把她的内衣脱下来。她去挣扎但不是拼命的挣扎。他又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光着身子用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尽情地吻她的脸。
“美人儿,我的铁梅,我受不了了,快给我一次……”
“不。你我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早就说咱们断了!”
她的话刚说完,他就急切的趴在了她那白嫩而丰满的身子上,舌头申在了她的嘴里,他把她搂的更紧。
不,赵书记,不能这样……”
“宝贝儿,你孤身寡人一个,不急吗?我今天没有喝酒,会让你舒服……。快,把腿张开……。”
他像野兽一样猛的用嘴浸住了她的乳头,尽情地吸吮,她松了一口气,全身麻木了,刹那间失去了全身力气,呼吸加快了。
“老赵,我已经给你生了孩子!”
“开什么玩笑,几个月前我就让你打胎了!”
“不,我没打。”
“那,你说孩子在哪里?”
“我让江屯的江二毛扔了。”
“什么?”他迟疑了片刻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唉……,你怎么不偷偷养着?”
“你又不要我,孩子将来怎么办?我在办厂,我还要养活我自己!”
“我快升副县长了,等我上任后马上就和她离婚,很快就可以与你办结婚手续!”
“真的?老赵……”她朝他脸上吻了一下。
“是真的。铁梅,只要你每次都顺从我,再怀孕的孩子我都要!”
“赵哥……”
她从床上将一个白色乳罩拿在手里,又塞在了他的手里,用谄媚的目光望着他。这样做是表示对他的顺从,也表示自己的渴望。
四、无求的交易
江二毛得到赵梅给的一千元钱和胡翠萍给他的两万元钱后,又回到了江屯。他这次返乡和先前的江二毛像是两个人。一不找人赌博,二不贪人家的便宜,而是马上出钱请人在村头盖了两间新瓦房。他进了两千多元的日杂百货,开起了代销点。每日悠闲自得,生活过得时常开心。他的穿戴也变了样,买了一身黑色中山装穿在身上,生人看起来起码是个村干部或是乡政府办事员。最显眼的是:本村一江姓姑娘艳荣自愿给他一日三餐做饭和售货,江二毛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答应每月发给她九十块钱的帮忙费。他自己真是老牛到爵——细品滋味。
村里人去找江二毛玩的人多起来了,再没人见他就躲。老头儿、老太太、妇女、小青年、小孩儿买东西也去,不买东西也去找他闲唠嗑,特别是晚上,一帮一帮年轻人在这里打纸牌,不打纸牌的就抱着孩子玩儿。原来全村老少都称呼二毛,而现在有的称呼二毛叔,有的称呼二毛哥,有的称呼二毛他哥,并且比先前亲热多了。
人们也十分纳闷,二毛怎么一下子有钱了?他是抢银行了,还是遇见大老板?当有人问起他咋富这么快,他总是嘿嘿一笑不说话。这些日子,他竟是为村上办好事儿,昨天又购了一部十八寸黑白电视机让人们看。
江二毛一下出了名,三里五村没有不知道他发财的消息。
这真是:穷在都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五、谎言的交易
江二毛致富的消息传到了铁梅服装厂,赵铁梅很是吃惊,决定去看看江二毛到底变了什么模样儿。
清晨,太阳从光秃秃的树梢上钻出来,没有强烈的光线照射在房屋和大地上,但能给人带来一种清新的感觉,使寒冷变得有几分内在的温馨和舒适。
赵铁梅简单的打扮了一番,戴上棉手套,骑上刚刚买来的红色小摩托车,老早来到了江屯村头二毛代销点。
“江二毛,开门!”
“谁呀?这么早就敲门?!”
“你姑奶奶!”
江二毛听到门外那尖叫的骂声,赶紧去开门,衣服也没穿好。
“啊,铁梅呀,快快,里边坐!”
赵铁梅望望屋内那洁白的墙壁,又用手摸摸那崭新的大电视机,又瞅瞅不高不低的一排铝合金柜台,坐在了一张木椅上,把手套摘了下来。
“江二毛,你行啊?!”
“不行,不行……。”
“你在哪儿发这么大的洋财?!”
“嗯……内蒙古,海南。”
“做的什么生意?”
“捡破烂。”
“去内蒙古二百五,去海南二百三!”
“生意不错呀?!”
“不好不好……。”
江二毛回答完她的问话,拿着一双新袜子给自己穿上了一只,赵铁梅望望他的新袜子新鞋没有说话。江二毛从柜台里取出一瓶健力宝用钳子打开,递给了赵铁梅,她轻轻把健力宝放在那柜台上没有喝。
“二毛,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什么事?”他挪了挪椅子靠近了她。
“那红褥包你扔到那里去了?”
“嗯,扔内蒙古了。”
“什么?老龟孙!”
“这……。”
“我给你的是个大小子!”
“这我不知道,我在内蒙古送给人家了!”
“你送给谁了?别装糊涂!”
“这我不认识!”
“江二毛,我求求你,你给人家要回来吧……,我再给你付两千块钱,行不行?”
她哭起来了,哭得很伤心,用她那双棉手套擦着脸上的泪花。呜呜的哭声,打动着江二毛,他也拿起那只没有穿上的袜子为自己抹泪。
二人都在哭,越哭越有劲,门外一阵汽车鸣笛声使他们转脸向门外望去。
赵振东领着派出所的两个人走进来,使江二毛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后退。
“铁梅,你怎么在这?”赵振东皱紧了眉头。
“书记,我是找二毛承包服装厂厕所的。”
“噢,江二毛富了,他会掏大粪?哈哈哈哈……。”
赵振东一阵冷笑声给江二毛带来了几分轻松,他连忙从柜台里取了一包彩蝶牌香烟,给每人递了一支,又用火柴给他们点着。
“二毛,派出所找你有事,你跟梁河所长谈谈吧!”
赵振东让出座位,用手示意让二毛座,他自己坐在了铁梅身边。
梁河用锐利的目光对准了二毛:
“江二毛,赵书记住室现金被盗,有人举报跟你有关系,你老实承认没事!”
江二毛又一次紧张起来,脸上也憋红了:
“我没有偷,真的没有……。”
“我问你,原来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怎么连保姆都用上了!啊?!”
“啥保姆,我啥时候用保姆了?”
“就是给你做饭卖货那个小姑娘!”赵振东一边插话说。
“是她娘让她给我帮忙!”
“你给不给她发钱?”
“……。”
梁河抽着烟,眼睛越瞪越大,凶光射向江二毛,江二毛两只手颤抖地朝自己头上抓,赵振东站起来,走近江二毛。
“江二毛,你老实点。凭你这两把刷子能致富?你都干的啥?还有人说你倒卖过人口哩!没有证据不追究,咱就事论事!”赵振东说完,又望了赵铁梅一眼。
“我,我在海南、内蒙古捡破烂挣几个钱,你们也管?我不能有钱?”
“捡破烂能挣多少钱?”
“大城市能挣钱!听说人家小姐给老板端一杯酒就能挣上五百块!”江二毛大胆地说。
赵振东笑了,即刻又严肃起来说:“你到底偷多少钱?”
“我没有偷!”
“你这盖房和开代销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在外地挣了一些,赵铁梅又借给我一万块!”
江二毛挺起了腰杆,赵铁梅匆忙起身发动摩托车走了。赵振东没有在说话,望望梁河和另一名民警,梁河和民警又望望赵振东,都没有讲话。
赵振东起身出了门,梁河和另一名民警也跟着出了门。司机发动着北京吉普车,他们坐到车里离开了江屯。没有一个人跟江二毛打招呼。
江二毛走出门,望着远去的汽车,把手里的一只袜子狠狠的朝地上一摔,左脚在地上跺了两下骂道:
“当官的,我日你八辈万奶奶!你们是大孬孙!猪怕有膘,人怕有钱,我江二毛坏是坏,但从不偷人家!!”
太阳升起来了,艳荣提着一篮青菜从自己家走过来,把江二毛拉进代销点。
下 篇
六、同命相克
一九九七年春,曾江铁已长到十九岁。
曾江铁自幼被曾进军夫妇送到少林寺习武,他聪明好学,富有极高的武术天赋。到一九九三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超群,刀枪棍棒、软硬气功及各类拳术全部学会。九五年他参加国际武术比赛夺得了冠军,被多家电影制片厂和电视剧制作中心特邀担任主演,他主演的电影武打片《少林传人》,轰动了国内外,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
他的养父曾进军,养母胡翠萍,逢人就说儿子是名人,好象自己也成了名。曾进军原来的铁合金厂现在已升格为铁合金集团,胡翠萍仍是德高望重的女村长,曾家的日子就象猴儿进了花果山——吃喝不愁,衣角扫死人——好大威风。
曾江铁是闻名中外的电影明星,追星族的姑娘们成群结队的向他求爱,从演艺圈儿到文化教育界,有无数个女娃们都痴情的愿给他奉献一切。人有七情六欲,他早就选中了中央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杨琦,小小的姑娘不知何时就大放情怀,给曾江铁生下了一个胖小子。曾进军和胡翠萍逢人就讲:曾家的老坟占了好风水地,所以人旺财旺。
曾江铁应观音庙乡亲多次邀请,回乡免费开办了短期武术培训班。用胡翠萍的话讲:在村上给父母争个脸儿,扬扬眉,吐吐气。
曾江铁为学员传授武技,杨琦抱着儿子陪同,胡翠萍在家烧水泡茶。三里五村,十里八乡的少年儿童有五十多名,曾江铁手握白蜡杆子教他们翻跟头。在曾氏农家大院子里,虽比不上少林寺那专业练武的场地,但这气氛不比当年他在少林寺学习时差一点儿。
“小虫,不许偷懒,继续给我翻跟头!”
“我的腰疼,我不翻!”
“我用白蜡杆子打你!”
“打?打死我我也不翻!”
小学员小虫和曾江铁一句一句的顶撞,他用杆子轻轻朝他屁股上打了一下,他躺在地上哭起来,并滚来滚去,杨琦把他拉起来,他朝杨琦脸上吐了一口吐沫,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小虫是个捣蛋的孩子,是他养母孔大妮从庄稼地里捡来的孩子,孔大妮不会生,所以很娇惯他,他又很任性。
“妈,老师打我,呜呜呜呜……。”小虫抱住孔大妮的腿直哭。
“咋了,我的小虫,是曾江铁打你了?”
“嗯。他用棍子打我的屁股,还打我的头!”
“娘他屁!哪有这样教孩子的?!这武功不学了,这气得出!”
孔大妮是个泼辣的女人,村里的妇女们没有不怕她的,就连男人也不敢跟她纠缠,她敢打妇女,也敢打男人,自己的男人更敢打。
她拉着小虫,走着骂着来到了曾家大院。
“曾江铁,你为啥打我的小虫?!我送给你是来学武功的,不是让你在他身上练武功的!你有啥了不起?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小虫?别以为他是捡来的,你不也是你娘给人家要来的?哼!谁是你的爹娘你也不知道!”她的话象实弹射击,连发射进曾江铁和杨琦耳中。
曾江铁和杨琦傻了眼儿,没有和她争吵。江铁望着孔大妮走去的身影,把棍子轻轻地扔在地上……。
七、原形毕露
自孔大妮大骂曾江铁之后,他的武术班就解散了。
曾江铁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杨琦也陪着这样做。曾进军和胡翠萍夫妇先前的傲慢劲儿没了,家里的气氛变了。
“江铁,好乖乖……起来吃点饭吧!”胡翠萍端来了一碗荷包蛋,放在曾江铁面前的小桌上。
“我不饿。”
“这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别跟大妮这种人计较,她胡扯八道,看咱出人头地,日子比她们过得好,她就嫉妒!”
胡翠萍一边给孩子说话,一边给孙子喂奶。她听着小孙子砸乳的微声,看着娃娃的腮,心里充满了无限的空虚。她望着娃娃含着乳睡去,自己不知不觉流出了泪,她似乎觉得是自己把整个家庭秩序完全破坏了。
江铁起床了。他身量不矮,不胖不瘦。黄白的脸色,也不怎样显得苦弱。两条长眉往下稍微的竖着一些,眼角儿也往上吊着点。他的眼珠儿非常的黑,非常的亮;黑与亮的调和,正好联成一团和气。
从他的面貌和年纪看起来。似乎不应这样愁苦。可是,他的眉毛拧着,头儿低着,活泼的青年气象好想丢了好些。
“爸,妈!您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曾胡夫妇没有很快回话,怕说出来曾江铁会走,怕自己弄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爸妈,您不必多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的身世,想见见父母什么样。是您把我抚养大,我会孝敬您一辈子!”
曾胡夫妇没有办法不说,纸里包不住火,按实话讲给了曾江铁。
“江铁,十九年前,你爹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一天,抱着你讨饭到咱家,听你爹说是你娘把你父子俩抛弃……,那时你还是个不满月的孩,你爹没办法把你交给了我们。”
“妈,我爹叫什么名字?”
“叫江二毛。”
“什么地方人?”
“华西县逍遥镇江屯村。”
“我娘呢?”
“不知道。你爹给你取名叫江铁……。”
江铁流泪了,他望望身边貌美的爱妻和床上正熟睡的儿子,猛地跪在了爸妈面前,杨琦也跟着跪下了。
曾胡夫妇感动地放声大哭……。
八、特殊相逢
曾江铁驾驶着自己的奥迪小轿车,杨琦坐在副司机座位上,胡翠萍夫妇在后排抱着孙子,离开观音庙村,直奔西华县。
每走一程,曾进军总是下车问路,他们终于来到了江屯村。
车停在江屯村头,曾江铁便亲自向村人问寻。同时,心里也有一种恐惧:父亲还在不在人世?母亲到底在哪里?
“老大爷,请问江二毛在哪儿住?”
“你找江二毛有啥事儿?”是从南边走来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头。
“他是我爹!”
“你爹?”
这老头迟疑片刻,顿时额头上的皱纹凝成了一团。
“老大爷,他……,”他有点害怕了。
“我就是江二毛!”
“爹——”他猛的跪在了他的面前,“我是江铁,是您十九年前给出去的儿子!”
江二毛不知所措,急忙把他拉起来,他忧郁而兴奋,良久没有反应过来。曾进军和胡翠萍也下了车。
“二毛,还认识不认识,十九年前我给你端的饭菜!”曾进军幽默的说。
“哎呀,老伙计,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江二毛装着一见如故。
“二毛兄弟,还认识我吗?那一天我给江铁喂得奶!”胡翠萍拉着他的手说。
“哎呀,大嫂子,咋不认识,是你救了我俩一命!”
曾江铁和杨琦眼见此景,高兴的热泪盈眶。
“走,回家去吧!”江二毛头前领路,其它人步行相随,向江二毛那曾经红火一时的代销点走去。
江二毛的代销点早就不干了,艳荣也早就嫁人了,现在他仍是一付贫困潦倒的样子。
他们说完话,曾江铁开车到逍遥镇购来了一些酒菜,胡翠萍和杨琦下厨做菜,江二毛抱着曾江铁的儿子逗来逗去。
村里人听说电影明星来江屯认二毛当爹,都跑来和曾江铁攀谈,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让曾江铁签字留念。小顽童们把汽车围的紧紧的。
曾江铁把老支书王洪素请来了,他交给支书三千块钱,决定在江屯唱上三天大戏,再演上几场电影,以庆祝父子相逢。王支书很乐意去办好这件事,况且曾江铁又答应为江屯投资十万元,修建一条取名“江铁路”,王支书和村民们无不称赞,江二毛的威信一下又起来了。
戏台就搭在了江二毛的门口,请的是周口地区豫剧团的原班人马。
开场锣鼓敲完,王支书讲了话:
“各位乡亲,咱村出了大名人,二毛弟的儿子江铁给咱送来了大戏,我代表村支部和五千多江屯人表示欢迎和感谢!”
这几天的戏是这样安排的:上午十点开始演一场,晚上八点开始演一场。演员的化妆和吃饭住宿,安排江屯一部分,安排土墨岗一部分,一部分安排在铁梅服装厂招待所,按人数多少给招待所出钱。
第一天戏唱完,住在铁梅服装厂招待所的几个演员开始议论起江二毛,一阵不寻常的对话,传入赵铁梅耳中。
“听说这江二毛打了一辈子光棍,都快入土了,这大明星找上门认他做爹,简直是怪事儿!”
“我听说他年轻时风流过一阵儿,是他和别人的私生子吧?”
“不对!听说他一辈子连女人的气儿都没有闻过!”
“哈哈,这是人家的福!你看看,这明星开的车比市长的车都好,手里上千万!”
“可不,他演一部电影就能挣几百万!”
“江二毛就那样儿,听说这明星还把他接到北京住哩……”
赵铁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恨透了江二毛,他决定找江二毛去讨回自己的亲生子。
九、真假难分
第二天大戏唱起来,江二毛抱着孙子和胡翠萍坐在戏台的右边,在悄悄地说话。
“二毛,你是江铁的亲爹,但是我养大的,可不能有黑心眼呀!”
“大嫂,常言说,生恩没有养恩重,还是你说了算!”
“二毛,你要是不让他给我亲,我可要讨回当年送给你那两万块。他要听说你把他卖了,他会恨死你!”
“对,说得对大嫂,您千万别提这些事!”
他们一说一答,一边看着戏。胡翠萍把孙子从江二毛怀里夺过来,放在了自己怀里,并轻轻地拍着小孩的屁股。
“江二毛,你这老不要脸的皮,你别装了!”
江二毛仰头望去,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老脸上,他一眼就认出打他的人是赵铁梅。
铁梅……别这样,有话好说。”
“江二毛,你把孩子给谁了?”
“给胡翠萍了!”他指了指身边的胡翠萍。
胡翠萍一眼看出这女人一定是江铁的母亲,忙上前去劝:“大妹妹,别再闹了,孩子我也给你们养大了,你跟孩儿他爹好好说说算了!”
“瞎说,他不是孩的爹!”
“我不是他爹?你说谁是他爹?!”江二毛发大了火。
“江二毛……。”
曾江铁来到他们跟前,一看便知是父母之间吵架,便跪在了赵铁梅面前。
“娘……”
赵铁梅禁不住流出滚烫的热泪,摸了摸他的脸,把他拉起来。
“乖儿子……”
“娘,你为啥抛弃我爹和我?”
“他不是你爹。”
“赵铁梅,我不是他爹?他是野种吗?当年你嫌我穷,把我父子扔掉,你真有良心呀!……你看儿子有出息了,你又找来了,你是啥女人?啊?!”
江二毛从演员手里抢来了一把戏刀,放在赵铁梅的脖子上:“你没有良心,我,我宰了你!”
曾江铁和胡翠萍赶紧拉住二毛,把手里的刀夺回来。戏停了,乐队的演奏员在看二毛的戏,台上的演员在看而毛的戏,观众在台下议论纷纷。
曾江铁苦苦哀求赵铁梅和江二毛:“爹,娘,别闹了:我都这么大了,别让人再笑话了……。”
戏又唱起来。那锣鼓喧天,那字正腔圆,那板胡如歌如泣……。
十、喜从天降
支书王洪素把舞台上的江二毛、赵铁梅、曾进军、胡翠萍、曾江铁、杨琦等叫下来,劝到了村委会,想和平解决此事。
王洪素说:“二毛,这事怎样解决?”
江二毛说:“这是我的儿子,我准备跟着儿子去北京!”
赵铁梅说:“你算老几?你不配当他爹!”
江二毛说:“我是不配,是你的狠心,才逼我把孩子给了胡大姐!”
赵铁梅说:“你还在`演戏',该`收场'了!”
江二毛说:“我不收场,我儿子还要再唱三天呢!”
王洪素看气氛越来越紧张,看了曾江铁和胡翠萍一眼说:
“江铁,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江铁望望在坐的人,沉思了良久才说话。
“爹娘,事到如今,你们必须合婚!娘,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把爹接到北京!”
“孩子说的对,还在一起过算了,二毛和铁梅都搬到我家去!”胡翠萍直爽的说。
“不,都跟我搬到北京去!”曾江铁说。
江二毛乐坏了,赵铁梅却没话了,她愁了脸。
“江铁,你把我老两口放在那里?”胡翠萍说。
“也去北京!”曾江铁说。
大家沉默了,不再吵闹。王洪素抽着烟,不知再从哪里去调解。
远方传来唱戏声,揪动着每个人的心。
“好了,就按江铁说的办。趁那边唱戏,咱就在舞台上跟二毛和铁梅举行婚礼!看我这老支书说的对或是不对?”
杨琦扶着赵铁梅,曾江铁扶着江二毛,来到了戏台上。鞭炮响了,剧团的乐队借此奏起了《抬花轿》,江二毛和赵铁梅也借此穿上了戏,好象一下回到了古代。王洪素支书亲自主持了这热闹的婚礼。它超越了农村的传统婚礼仪式,也改革了城市人的婚礼观念。
赵铁梅不情愿的接受了这复杂而巧合的婚姻,和江二毛,做梦也未料到能和她拜了天地。早知和江二毛实行了晚婚,何必当初她相信了自己的命运?好强也没用。
磕完头,赵振东来到了舞台上,他没有当年那样的潇洒,也没有了党委书记的位置,他年近半百,前年因出一场车祸断了一支腿,他是拿着拐棍走上舞台的。
也许是对赵铁梅的无限缠情,也许是对骨肉的连心,他专门赶来的。他没有了当年的风流,更没有很多的表情。
“祝二毛和铁梅幸福愉快、白头偕老!盼电影明星多回故乡来……。”赵振东望一眼赵铁梅,马上把目光投向曾江铁,直直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赵铁梅把曾江铁拉到赵振东面前说:“江铁,这是咱们乡的老书记……。”
“书记好!”曾江铁伸出右手和赵振东握了一下。
赵铁梅哭了,不知道哭为哪般。
赵振东艰难的走下舞台,好象这舞台上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婚礼结束了,剧团的人又打起了开场锣鼓,司鼓幽默的摇晃着光秃秃的脑袋,双手灵活自如的用小鼓棒打在鼓边上……。
尾声
没想到,江二毛光棍了大半辈儿,五十多岁又娶上了老婆,还认个明星儿子,又有了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和天真活泼的小孙子。
更没想到赵铁梅一生美貌出众,鲜花开放的时候未攀到一个如意郎君,四十多岁才碰到天不作美的乞丐型男人。
这真实照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没有莫强求。
还有一句古话:前三十年子看父,后三十年父看子。尽管江二毛和曾进军都有缘得子,后来的生活之路也是这行指望的。因为,这是人们生活的旨归,赵铁梅这名牌大学生也未能违背这条规律。
电影明星曾江铁已经证明了以上的道理。
他去江屯时带了一辆奥迪,又在西华县委借一辆桑塔纳轿车。奥迪后排上载着世上最走运的江二毛和名牌老大学生风流才女赵铁梅,前排载着早恋的杨琦和他那幸运的儿子;桑塔纳上载着花钱操心养子的曾进军和胡翠。——行驶在宽宽的柏油马路上……。
谁也难看出来,这两辆车里载的是何人,这人与人的错综关系。这类轿车本应载着高级干部和他们的下级,而非如此也。
江二毛打开车窗,手提破草帽摇晃着对曾江铁说:
“儿子,你知道谁给你取的名字吗?是我。这江代表你爹我江二毛,这铁代表你娘铁梅。所以就叫江铁!”
赵铁梅夺回江二毛手里的破草帽瞪他一眼,将破草帽扔到了车外。
江二毛春风满面,第一次感觉到了夫妻间的温暖,使他更开怀。他又扯高了嗓门:
“儿子,你把你爹娘载到哪去呀?”
“爹,去北京!”
“有住房吗?”
“有。北京我有三套小别墅!”
江二毛兴奋的望着铁梅,她用那温柔而纤细又白嫩的手朝江二毛那干瘦的老脸上拧了一下,又掏出花白的而又有香味十足的手绢递给了,然后又把江二毛手里的香烟夺回来扔在了车外。他们相互笑了笑,是那样甜……。
春风催醉了他们,得意使他们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