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未亮之际,我有意摘下五百度的眼镜去江边晨跑。当我尝试着摘下眼镜的那一刻起,我的微笑,我的自信,我的安全感统统都消失了。每次走在康庄大道上,要去穿过那条没有斑马线的马路时,我都会重新戴上眼镜,脚步等了又等,直到好心的司机停下来抑或确认没有车辆经过时,才会快速通过。没有眼镜的清晨,世界万物于我是朦胧的美。因为对北碚这条街区熟稔于心,所以我的明媚,我的安全感都是存在的。走在凌晨五点灯火辉煌的街区,跑在清风徐徐的嘉陵江跑道上,我的心智被温暖,我的意念被照亮。
枝头的鸟叫,猫的小脚步,清洁工扫把的沙沙声,早餐店暖色的灯光,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血脉觉醒练太极的老人们,手机外放漫步的老者们,裸着上身晨跑的中年大叔们,戴着耳麦洋溢青春气息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的小小少年,还有那个无论春夏秋冬都出现在跑道上的狗狗二哈。温柔的风徐徐吹来,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在江边的跑道上,我永远固守成规,靠右前行。模糊不清的世界,孤寂的跑道上,远远的身影近了才看清是一位慢走的老奶奶,还有一只小不点狗狗。我停下脚步等她们经过,我知道我只是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修行我自己。意念对抗不了心智,汗水滴落,身体的酸痛蔓延,我不再选择挑战极限,与自己死磕。
当我平静地走在跑道上,抬目光与天边一抹粉色的云朵相遇,环顾四周是绵延起伏的墨绿山脉,低头是波光粼粼的嘉陵江,江边是疯长的水草,水草映着整整齐齐垂钓的鱼竿。垂钓者大都是年过四十的大叔,这个年纪的他们,早已把生活看透看穿,不再追求浮华与喧闹,只求内心的平静祥和,只追求真切实在的生活状态。朋友说我比四十不惑早了十年,我回应浅浅微笑,片刻沉默。不做挣扎,不做辩解,懂我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内求外生,是面对当下疯狂世界,最主要的硬核。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来不及看不清这个世界,世界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丛林法则的推演实践,常常使我们焦虑不安,无处安放身心。
人与人的最后一张底牌,不是善良,不是真诚,无法定义,无从寻找。我们总是沉浸在过去和未来之中,幻想着乌托邦的世界,我们总是忘记当下疯狂的世界,才是最重要最主要的。我们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好好生活,不能该吃吃该睡睡,不能爱谁就是谁。我们患得患失,我们彳亍忧郁,我们是秋天里被苦夏遗落的蝉,我们是弄潮的孩儿任由浪花拍打,我们是内心已老的年轻人。没有眼镜的世界,我担忧的都不会发生,发生的都能自然应对。晨起暮落的假期,在嘉陵江边的跑道上,我把自己还给自己,不再钟情于清辉的月亮,不再欢喜于光芒的太阳。
终于,稀饭熬成了干饭,我能内心平和地面对自己,也能在竭力而为后接受顺其自然,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只是,回去的路上,被一只看不见踪迹的鸟儿,拨动了心弦。“姑姑等,姑姑等,姑姑等......”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姑姑们已经被镶嵌进了黑白相框,但她们却为教育事业奉献了一生,她们朴实无华的一生,她们承欢膝下的一生,藏着我要寻找的人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