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不冷

冷冬不冷

对冬天最多的记忆，留在了小时候的外婆家，黄砖黛瓦的老房子建在背后爬满竹林的深山里。我记得那时候的天很冷，很冷，冷到家里的大白狗不再懒洋洋地趴在水泥地上气喘吁吁地用力吐着舌头，冷到有“麦霸”之称的知了先生不再在午夜里放声高歌，冷到娇艳的蝴蝶不再出来追着垂涎欲滴的花蜜满世界地起舞。

早上起来是外公早早地就从井里泵好水给我洗漱，外婆开始擂擂茶和蒸萝卜糕，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外公身后去喂家禽，去的路上会遇到骑着摩托车穿街过巷大声吆喝着“卖猪肉咯”的长胡子伯伯，而回来的路上在村子的石碑巷口总会聚集着一群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从大老远就飘来阵阵麦香味，原来这是“面包夫妇”在卖面包。那时候面包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少见的，一天之中只有早上才可以买到，虽然那时候“面包夫妇”卖的面包品种并不是很多，但是这几款菠萝包土司包椰蓉包却承包了我的一整个童年。

在每周赶集的日子，我们这里也叫“趁墟”，每每这一天镇上都人山人海，瞧不见路，望不到尽头。石拱桥的两边摆满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家禽，“咯咯咯”“嘎嘎嘎”“鹅鹅鹅”的鸣叫声从巷头传到巷尾。但是这只是混杂在众声中的其中一种，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中年妇女和杂货店老板娘讨价还价的嘈杂声，扩声器里传出来“大甩卖”的循环声。但是我以前不会觉得吵，现在回想起来也不会，反而会觉得这是人间最真实最动听的交响曲。

因为是在深山里，所以入冬也要比城里要早些，每到霜降后不久，外婆就开始给我准备冬天的衣裳，从头顶上挂有毛球的帽子，到脖子上披带的围巾，再到把我的身子紧紧包裹住的软软蠕蠕的毛衣，都是外婆一针一线给我编织出来的。她的视力不好，可是即使这样，她也还是在我都睡着了的时候点着一盏幽幽暗暗的橘黄色煤油灯，鼻子上架着副老花眼镜，再用她那颤颤巍巍起满褶皱的手一针一针地给我编织衣物，这种爱意就仿佛比烤火炉上冒出的阵阵暖气还要温暖一千倍，一万倍，穿在身上，暖到心窝最里处。

现如今的冬天是一年比一年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披着毛茸茸暖呼呼的厚实大毛衣，不再戴帽穿靴裹围巾，我们穿的越来越单薄，但还是会想念以前把自己裹成粽子般的日子，还是会怀念曾经那些和爷爷奶奶一起烤火取暖，一起听被风呼啸把房间里锁不上的小木窗吹得噼啪响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