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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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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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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时节

又是一个麦收时节,但我再也见不到小时候漫山遍野金色的麦浪了。两周前,西安的摄影指导老师李芳女士西行天水,确定拍一组有关麦子主题的环境人像。天水的两个摄友开车跑遍了乡间田野,最终总算在李官弯的山梁上找到了两块成片的麦子。

下午四时许,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在南郭寺山下集合,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拍摄地点。这里山高林密,满山翠绿,一片夏日静好的诗意风光。摄友们选好拍摄角度,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了各自的创作。我的镜头却被眼前的两块麦子吸引了。

每当看到麦子,嗅着扑面而来的麦香,记忆之河就会潮水般涌来,背景总是那一望无际的麦浪。那种泥味的情愫,潜入心底荡漾开来,有香滋滋的甘甜,也有沉甸甸的苦涩。年少时期,六月中下旬是麦收时节,也是最有诱惑力的季节。

每当听见布谷鸟悠长的声音,漫山遍野的小麦已经由青转黄,随着布谷鸟声声加剧,时光进入五月,立夏刚过,麦子在太阳的烘烤下,已经完全成熟了。山野里,河流旁,麦子像黄金一样,漫山遍野地铺在乡村的大地上,黄澄澄、金灿灿的,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气息和丰收的喜悦。

走过田间地头,麦子黄的像金子,像枝头的杏子,风吹麦海,田野中涌动着金色的麦浪。麦熟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小麦浓郁的清香。麦地里立满整齐的麦捆,像列队的士兵,接受着劳动者的检阅。

临近中午,太阳火一般炙烤着地面,四野就似一个大蒸笼。“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头顶热辣辣的阳光,脚踩滚烫烫的土地,我虽然穿着长袖衣服,可尖尖的麦芒还是在裸露处烙下了血印,经汗水的浸渍,火辣辣地疼,而脸上洋溢的却是丰收的喜悦。沉甸甸的麦粒,浓缩着汗水,期盼,浓缩着丰收的喜悦和一年辛苦的成果。

一片一片麦田,在农人们忙碌中倒下,铺在田间地头里,靠着热辣辣的的太阳晒干,捆成一捆一捆,挑回家,码成堆,堆满了整个场地。外公用打小麦的农具垂打,脱落,随着时代的变迁慢慢用脱粒机脱粒干净,一粒一粒的小麦在每道工序中脱落干净,再依赖阳光晒干,装袋。

一粒粒的小麦,凝结着我的祖辈们的辛苦,汗水,寄托着生活的着落。望着颗颗的麦粒,让人想到了面条,馒头。小麦,经历了秋种,严寒的冬季,春天的孕育,初夏的扬花,到夏收,经历了每个季节的洗礼,成熟。

记忆中,外公那块青褐色的磨刀石开始忙碌着打磨坚硬的日子,它磨呀磨呀,磨圆了太阳,磨缺了月亮。镰刀开口歌唱,从早到晚,没白没晌,它不知疲倦地歌唱着、忙碌着、收割着,它收获泪水和汗水,收获喜悦和忧伤,收获略显贫瘠的幸福,也收获悠长悠长的时光。

麦收开始的那半个月,外公天不亮就磨好镰刀,我跟着他,带上镰刀、干粮,再戴上泛黄的旧草帽,沐浴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向自家的麦田走去。一路上,总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麦子在晨曦里骄傲的亭立着,浑身闪耀出成熟的光芒,灿烂而迷人的金黄,像燃烧着的火,涌动着的光。饱满的麦穗在微风中浅浅的摇曳,像一个个待嫁的矜持的新娘,典雅沉静、温柔端庄。

到了地里,外公首先在麦田四周走走,左看看,右望望,选准下镰的地方,然后右手握紧镰刀,左手向外侧一搂,镰刀伸向麦秸的根部使劲一拉,刀光一闪之际,只听“嚓”的一声,一抱麦子已整齐地躺在怀里。因我年龄尚小,没有割麦技巧,动作笨拙,也割不干净,外公不但没指责我,还鼓励我:割麦看是简单,但要真正做到驾轻就熟,就像你学习一样,不下苦功不行。

我一边领悟着外公的话,一边学着外公的手势,忙活了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感到腰酸背疼,手中的镰刀已经不听使唤。太阳越来越毒,火辣辣地烤的我背脊发烫,脸发烧,火燎般地疼痛,手上也磨出了血泡;那一时刻,我才真正觉着外公一生的辛劳,真正懂得盘中餐的来之不易。等到割到地头,直起酸疼的腰,回头看看自己的收获,一种莫名的喜悦就悄然涌上心头。

最苦最累也让我开心愉快的莫过于打麦场。远远就能听到脱粒机的轰鸣,人们的欢笑,以及架子车拉着碌碡碾压麦子的声响。脱粒机前,人们把麦子塞入机器,另一头麦粒与秸秆分离,堆满一地。空气中浮着尘土与碎秸秆。糊在脸上,粘腻不爽,钻进鼻孔,忍不住一个喷嚏,伸手去擦,又黑又臭。于是耳后,脖梗,衣领,袖口,裤脚,统统和了泥巴。

夜晚,沉去余辉的麦场上依旧热闹。守麦的人聚坐在一起,沐浴着晚风,享受着初夏的清凉,讨论着各家的产量,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孩子们玩得最欢:捉迷藏,爬麦垛,争论着月亮到底跟着谁跑,躺在余温未尽的麦场上数眨眼的星星。

岁月就是如此循环繁复,一辈又一辈的人,一茬又一茬的麦,屈指算来,我的外公去世离开我已经二十九年了。一辈辈的人把麦种进地里,眼睛就拼命的渴望,萌芽、成长、扬花、灌浆。一茬茬的麦把人送进土里,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潮湿了空气,灌溉了泥土,滋养着下一轮生命从泥土中走出。那些从黄土地走出来的人抖擞抖擞身上的泥土,走出乡村,走进城市,走向四面八方。

麦子走了很多年,村庄也忙碌了很多年。经年的村庄生生不息,代代繁衍;经年的麦子也是世世传承,辈辈茂昌。村庄的根在土里,麦子的根在地里。麦子和村庄有着血脉般的基因,都是人类的至亲。 

如今的麦收时节,已很难再看到“黄金铺满地,老少皆弯腰”的人海抢收战了,过去那种靠手握镰刀收割麦子的时代已经远去了,在我们天水的乡村里很少有人再种麦子,乡村几乎全部退耕还林,偏远海拔高的乡村,漫山遍野被连翘、冬花、山药等中药材而取代,川道城区附近被苹果、樱桃、香梨、桃子、杏子而覆盖,富裕起来的乡村,青壮劳力带着孩子进城务工,享受着城市生活的温馨,只有年高体弱的老人们固守着乡村,固守着永远不变的根脉。

岁月像风一样无痕地从指间滑过,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打麦场已经不复存在,然而,那循环往复吱吱呀呀滚动唱歌的石磙子却一直碾在我的心头。

想念那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想念那再也回不去的传统农耕年代,更让我忘不了那麦收时节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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