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大地湾

2022年的第一个周末，我与几个诗友外出拍照赏腊梅，返回途中，在走过新落成的天水古城墙遗址时，突然一处富有特色地标的景点——大地湾“人头形器口彩陶瓶”，静静地矗立于此。我驻足良久，既惊叹设计者独到的慧眼，同时也为它安家落户古城而自豪。它久藏深闺，早该重见天日，绽放其艺术魅力。

大地湾遗址，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在我的记忆中，曾三次虔诚而去，满载而归。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慕名去拜揭，第二次大约是五年前，我随一个社团前去参观学习，第三次是2019年秋，陪同东方散文百名作家采风旅游。每次去，都有不同的感受与收获，每次去，都是一次心灵的陶冶和洗礼。

大地湾遗址，位于甘肃省秦安县五营乡邵店村东部。遗址分布在清水河与阎家沟小溪交汇处的二、三级台地及南部长虫梁的缓山坡上，是一处新石器时代文化的重要遗存。

这里，记载着中华文明史六项考古之最：最早的中国旱作农作物标本，最早的彩陶，最早的中国文字雏形，最早的宫殿式建筑，最早的中国“混凝土”地面，最早的中国绘画。大地湾厚重的历史岁月，点亮了华夏文明之光，留下一个个未解之谜。

这座建造于五千年前仰韶文化晚期的宏伟建筑，总面积400多平方米。大厅由八柱九间侧室紧紧环抱，黄土夯制的墙壁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排布的柱洞，被史学界认为是原始氏族酋长相聚议事的宫殿式建筑，以其布局规整、中轴对称、前后呼应、主次分明，木架承重等结构风格，开创了我国后世宫殿建筑的先河。

这里既保存了先民们的原始生活印迹，又有复原了的母系氏族生活画面。村落有大有小，比较大的房屋有一定的布局，早期的以圆形单间为主，后期以方形多间为多，房屋的墙壁是用泥做的，里面混了草，用木头做支架，墙的外部用草裹了点火燃烧，以加强坚固和耐水性。村落周围有一条围沟，不但可以防水还可以防止野兽袭击，而墓地和窑场就在他们的村落外围。

目前已发掘出房址240座，灰坑和窖穴342个，墓葬79个，展示了新石器时代各个历史阶段的主要遗存。特别是其中两座巨大的原始会堂式建筑遗址令探访者拍案叫绝。在没有起重设备的远古时代，先民们把如此笨重的大柱吊装起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之谜。

据考证，大地湾遗址可分为五期文化：前仰韶文化、仰韶文化早、中、晚期和常山下层文化，其历史年代从距今8000年一直延续到距今5000年，是中国西北地区考古发现中最早的新石器文化。

置身其中，我体味着几千年的静默在四季气温的轮回变化。那一个个茅草搭建的屋子，那些已经被发掘出来因而敞露的长长、方方或圆形的房址，柱础残壁随着阳光的移动，不断生长又不断收回自己缓缓在方向中移动的岁月的剪影。那些剪影，仿佛8000年前在这些房屋中生活过的那些先民们留下的时针，在天圆地方的这块硕大的钟表中日复一日地刻读着时间……

走进大地湾博物馆，先民们极其珍贵的遗物陈放其间。被围起来的那一片未及挖掘的遗址，如果在土里稍加翻动，即可发现破碎的彩陶片。当我小心翼翼捡拾起这色彩已经黯淡的陶片时，内心在此卷起阵阵惊喜和波澜。因为它就是8000年前先民们的遗物，捧在手上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激动和震颤。

彩陶、房屋建筑、原始宫殿一件件散发着灵性和神秘意识的杰作，像是被固定下来的心灵，剥开它的胎衣，则是先民们悲壮的奋斗史、生活的见证史，更是黄河远古文明最简单最恰切的历史注脚。历史学家郭沫若说：大地湾彩陶上的那些刻画标记，就是中国文字的起源，或者中国原始文字的孑遗。

当一个个彩陶进入我的瞳孔，无论是形态还是色彩，都让我的视觉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原始中的美。突然，一只彩陶瓶闯入我的眼帘。这是一只将造型、雕塑、彩绘艺术和谐糅和在一起的人头型器口彩陶瓶。瓶子中部大，两头小，外形如枣核，瓶口处有一立体头像，传说中，女娲就是瓶口上这头像的样子。瓶体中部有均匀对称的线条和图案，将它装点得更加独特与迷人。情趣盎然的彩陶圆底鱼纹盆，远远看去，不由地被它那柔美、圆润的线条吸引了去。盆体上的鱼纹虽只是简单的线条与色彩构成，但依然掩盖不住它的亮点。在这一件件古朴的彩陶中，再次让我们感受到：生动活泼的线条，变幻无穷的图案、造型与彩绘的完美结合无不体现出原始艺术大师们的精湛技艺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在大地湾遗址的第五发掘区，还发现了一幅我国最早的“地画”。正中为一个躯体魁伟、姿态端庄的男人形象，左侧则是一个细腰、突胸、身体颀长而略带弯曲的女性形象。此画用笔粗犷，比例恰当，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体现了原始先民古朴简练的画风。

捧着几千年的历史，我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情愫，不知道在世界上其它哪个地方，还能像在大地湾一样，随手就可以拣起几千年的历史。

当我一次次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走进了原始村落，看到人类群居时代留下的烙印，亲眼目睹原始宫殿遗迹的宏伟和浩大。站在长虫梁顶，放眼清水河畔，我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随着如烟飘逝的历史风云，看到了大地湾曾经的繁荣和辉煌。

置身于大地湾遗址文化氛围之中，不禁让人联想到人类始祖生命的起点勾起的文化循环，我们在意识上不断被千古文化所遗弃，又回归，又遗弃，又认同，又遗弃，又膜拜，在历史的时间和空间上，先民飘然远去不再回来，空留白云荒草千千载，今人一路追寻过去，焦渴的思念与怀古像激情澎湃的太极画图，周而复始，共鸣同声。其实，遗弃与认同，相辅相成，跨时空，越古今，永远充满魅力让人品味不尽。

今天的大地湾，早巳无人居住，8000年前在这儿居住过的先民们早已远去，只留下一处处空荡荡的遗址，在静好的岁月里，吸引着天南海北参观者的目光，它期待着那些专家学者，用他们的智慧，不断挖掘它的前世今生，让深处喧嚣中的人们，在这里找到一个答案：人究竟从哪里来，又将向何处去？

大地湾遗址，来过一回，就永远铭刻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