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明天又是清明。在这个追思故人,生机盎然的日子,暖暖的春意和淡淡的惆怅在我心中缓缓升起。
千百年来,每逢这一天,人们都会来到野外,或祭祀先祖,寄托哀思,或踏青春游,赏花怡情。
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伴随着岁月的长河,流淌了千年。
记忆中,最先让我认识清明节的人是杜牧。他那首脍炙人口的《清明》诗,在我很小的时侯,妈妈就教会了我背这首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站在祖先或亲人的坟前,我会突然明白许多:明白自己从何而来,将走向何处,明白做人的责任和担当。
记得三十一年前的那个冬至夜,是个周末。下班后,我匆匆赶去看望病重的外公,车上突然偶遇多年不见的一个友人,于是,那个夜晚与我擦肩而过。那晚我没有见到外公,第二天早上,等来的却是一声噩耗。我的外公在那个夜晚,与我天人永隔。
几十年来,这份遗憾和愧疚,一直郁结在心,让我难以释怀。假如那晚我不要遇见那个朋友,假如那晚不管时间再晚,我还能赶到外公身边,至少我还能看上外公最后一面。可是世间没有假如,冥冥之中,也许是外公怕吓到我,不想让我看到那悲催的一幕。
我一直想为外公写点文字,但内愧的心总是难以下笔。我怎能忘记,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是外公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二十二岁之前的生活点滴都和外公一脉相承,是外公教会了我从12345...一二三四五...写字,是外公最早让我认识了小麦、玉米、大豆和高粱...是外公让我吃到了他亲自栽种的辣椒、茄子、豆角、西瓜和红薯...这难忘的一幕幕,就像电影般在我脑海里萦回,久久挥之不去。
我的外公生于公元一九一三年中秋节,这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外公幼年丧父,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操持着全家的生活来源。从我记事起,外公已经四十多岁了,后来,外公的大女儿,我的外婆、外祖母相继离世,唯一的儿子又不在身边。从此,外公沉默寡言,脸上失去了笑容,但坚强的外公很快就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又担起了养育我们姊妹的重任,风里来雨里去,外公除了下地埋头干活,收工后,一袋旱烟、一个烟锅从不离手。
外公干完地里的活,又干家里的活,手从不闲着。母亲不在的时候,外公常常惦记着我的饭。外公不会做饭,也从没下过厨。给我做饭,是他手工用泥参上猪毛打造的煮茶炉,高约二十几公分,宽约十几公分,非常耐用,直到外公去世。每天等他喝完茶,再用一个小铝锅煮饭。外公做的饭,常常就那么几个花样,不是大块土豆烩豆腐,就是是浆水酸拌汤,有时是白菜煮挂面...外公的饭虽然清淡少油无盐,现在回想起来,是我那个年代享用的最丰盛的美味佳宴。
我高考落榜的那几年,父母着急,我更着急。是外公给我重树了战胜挫折的信心和勇气,他经常对我说:今年没考好,明年再考,明年不行,还有后年。隔三差五,他会给我几元钱,让我到城里买些书,买些好吃的,想买啥就买啥,千万不要有苦装在心里......几元钱对现在的学生来说,的确微不足道,但是对八十年代初期的我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知道,哪几元钱,是外公省吃俭用,一角一角积攒起来的。
和外公相处的二十多年,是外公教会了我如何做人,怎样做事。闲聊的时候,他总是告诉我:人要有志气,更要有骨气,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尽力去做好,不要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周末、假期我在家的时候,外公下地时会叫上我,从除草、打药、耕地、撒子到收割,是外公手把手的教会了我。虽然后来我与土地没有结缘,但外公教会我的这些农活本领,让我深受启迪,受益匪浅。
1985年,我去了一个小城工作。从此,外公一个人生活,每逢过年过节时,我才有幸和外公见上一面,有时是短短的几个小时,有时住上一个晚上,又和外公匆匆分离。每次离开时,外公总是把我送到门外,并一再嘱咐,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从外公难舍的目光里,我一次次读懂了外公对我寄予的期望和牵挂。
四年后,我从小城调回距外公二十多公里外的地方工作。那时候,外公因年事已高,加之长年患病,走起路来都非常困难,生活还要自理。外公的孙子、孙女就在一个村子里,却视而不见,外公常常是花钱请邻居给他去诊所买药,去村口挑一担水...因为当时村里还没有通上自来水。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每个周末下班后,给外公买上一周生活的必需品,回家给外公储存几担水,给外公劈上一些做饭的柴禾,陪外公说说话、拉拉家常。
如今,三十一年过去了,沧海巨变,物是人非。那个我和外公生活过的村庄,已经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曾经我与外公住过的院落,已被外公的孙子、孙女占有,就连外公的坟茔也不知道迁到了什么地方,我全然不知。后来经多方打听得知,外公的坟茔被孙子迁到了一个偏远的山上。
时光如流,弹只一挥间。又到清明,又是疫情来袭封城,我不能到外公的坟头亲自点燃一柱香烛,烧几叠纸钱。今夜,我只能遥望远方,寄一份相思的文字,遥祭天堂里的外公,愿外公泉下有知,活着时,外公是我至亲的人,故去,是我永久的思念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