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梨
文/王克举
从家到自由地的路,母亲走完需要半个小时;从家到自由地的路,我走完需要一生。
——题记
一日,钓鱼路过一个约2亩的地块,一位四十左右岁的妇女,手里拿着锄头正在弯腰锄草,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袭击着我,使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仔细地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忽然发现,故乡就沉寂在我的心底,从未走远。
记得在乡下时,家里也有一块这样的自由地。我家的自由地虽然不大,但被母亲侍弄的非常精致,一棵杂草都没有,里面种有土豆、玉米、豆角、窝瓜等,每每吃不了的时候,左邻右舍也跟着沾光。
如今,菜市场里的菜应有尽有,不知怎地,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
我家的自由地在东山,步行需要半个小时。这块地是父亲开荒得来的。早前儿,这里杂草丛生,且砖头瓦块、低洼不平。
为了能种上一些蔬菜,使全家的生活不至于太过熬看,父亲起早贪黑,铁锹、镐头、洋釵和土篮子齐上阵,用时半个月时间,一块杂草丛生之地被父亲鼓捣的板板整整。
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儿,便是和母亲去自由地。
八月的乡村田野极具诱惑,隐匿于草丛的蝈蝈,爬在叶片上颤动着翅膀,发出悦耳的声音。天空中,大块的白云悠闲地游走,公烙贴(一种鸟)则站在蒿杆之上唱着歌。
“妈妈,这花真好看!”
我揪下一朵粉色的小花,蹦蹦跳跳地跑到母亲面前拿给她看。
“妈妈,这里有个大虫子。”
乡间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母亲挎着柳条编制的菜篮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而我则蹦蹦跳跳,一会看看这,一会动动那。
其实,我之所以要跟随母亲来自由地,是为了寻找一种名为土豆梨的小果果。
土豆梨为何物?
它是马铃薯秧上结的一种果实,学名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其果实呈圆形,葡萄般大小,青色,熟透时变淡黄色,且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的味道。
虽然名为土豆梨,却不能食用。嗅着它香甜的味道,很想吃一口,可母亲一再告诫有毒,让我放弃了尝尝的想法。
三年自然灾害那年,每家每户都靠“代食品”过活。所谓的“代食品”,就是苞米瓤子和豆梗掺杂在一起粉碎,稍微添加一点玉米面替代食品。
为了尽量不让我们吃“代食品”,父母把自由地所产的蔬菜,都留给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则因食用“代食品”,三天两头大肠干燥,拉不下屎来,是常有的事。
“瞪眼汤”的年代,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在秋天和母亲去自由地。由于一日三餐经常喝“瞪眼汤”,自由地里的胡萝卜和大萝卜自然就成了我的向往。
自由地里母亲自顾摘豆角,而我则拔起一个大萝卜,用手撸了撸上面的泥土,就吃了起来。等母亲发现后,两个大萝卜早已不见踪影。
萝卜是吃进去了,接下来却是插心烧胃,我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后来也就落下了不吃萝卜的病根。
在我的记忆里,秋天母亲是最忙碌的。
每年,母亲都会把自由地所产的豆角、茄子、萝卜晒成干,把大白菜用大缸装起来,腌制成酸菜,以此让我们熬过漫长的冬天。同时,母亲还不忘记采摘一些土豆梨,用一个小布口袋装起来,放进炕稍的柜子里,给这个贫寒的泥土屋制造一些馨香。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爸爸的自由地被割掉了。这不但割掉了我们一家人熬过漫长冬天的指望,也割掉了我童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