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病室(组诗9首)
□高超峰
过敏史
五月的槐花,有白色的
有黄色的,其实颜色是一种错觉
色彩不会伤害我
反而是光,它们制造了恐惧
在反复的折射中
我看不到最初的颜色
越是有光的亮处,越是有陷阱
这属于阴天
如果在晴天
我可以放心地躺在光上面
就像我躺在五月的槐花里
咀嚼它们。然后在我的体内
慢慢成为证据
健忘症
重复奔跑在楼梯间
上上下下,为了防止陌生人
进入已经生锈的
空间,光滑的地面有时会滑倒
很多人,熟练地摸索腰间的钥匙
我迷恋于这健忘的习性
它像梦境中出现的地点
似乎来过一样,这个熟悉的场所
或许,对于制造梦境者
我也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对于童年来说我是有记忆的
当我一次又一次注视着紧紧关闭的门
我听见了嘲笑的沙沙声
它们,是从越来越低的墙壁间传来
复苏中
我听见你的呼唤
别睡,醒醒
我只是想说
整个出口,都有人群涌动
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能嗅到五月的槐花又在
故乡生出一窝一窝的香味
其实那是你的手指
在捏着一个一个脚趾
恰似你在赶跑施魔法的人
这么容易,找到脆弱的被遗忘的
印记,并且是你亲自移动
像一条河流,流经落日后的沙地
我曾经光着脚丫子的一个盛夏
像石头一样
我把槐花,吞在腹内
咀嚼,过滤。被切开
取出体内的石头
还是温热的
生活,像一场魔术表演
从灌木丛中找到钻石
不一样的光,穿过搅拌机的轰鸣
毫不吝惜,我吃过的谷粒
撒在十月霜降之后
回声从此失去阴影
我确认,石头的碎粒是我的星星
从我经过的黑虎山到木樨地
第一病室
从春天到秋天,一把手术刀
渐渐逼近的麻醉剂
可以从一号床,到三号床
可以从此无胆,接受
一滴又一滴降临的雨水
而我的肝,保持完整
在你焦急地凝望中熟睡
并想起青春,会吹骨笛的苏醒者
你看见了一列火车
向春天驶去
作为一个守护人
允许修葺
左心房到右心房
架起一座桥
他才与簇拥着的烟火说话
我们把青春从九寨沟幻彩的河流中
赶回来。正午的阳光轰鸣
切开窗口驱逐树枝上的麻雀们
租住的楝子树
簌簌落下迁移的风声
为一个霜冻的清晨
降于黑虎山
我们曾爬过的暮色
颤抖于另一个相似的日子
他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空房子里
我们来回奔波在一座老屋中
在河的南岸
从此,在河的南岸
人越来越多。清明穿上雨衣
更多的人趟过一条河
去北岸的土山祭祖
南岸的柳树越来越多
沿着这条河从西向东
整个春天都属于一个手势
下垂的丝绦一阵呼哨
插进谷雨松动的泥土
掸一掸衣袖
一块青瓦片从河面上
消失在旋涡中
毫无察觉
南北通透
穿堂风,从容地阅读
白昼间的花草或者梦
门前枣树被秋天最后的鞭子
拖进空房间,几粒熟透的
红枣,仍然留有余温
它们让我走出院门
拾掇秋天遗弃的盔甲
像一个落伍的拾荒者
当我来到一条白色走廊
一群穿着白色礼服的人们穿梭
我发现,这房子也是南北通透
忘却不了的方言
那时。我不敢多说话
她们站在柜台的后面
有时,我会看见一把
无形匕首
“哪里来的南腔北调”
像夹在她们手指中的一根烟
这是我必须经历的阶段
我开始学习普通话
对着空旷的森林
对着尾随的土狗
后来。我仿佛在大海上漂浮
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吹牛
所有的人,都问我是哪里人
海鸟们适时落在完美的余晖上
从滩涂,替我解开困境
除非。我回到一个有传说的村庄
才会想起一句话,没有色彩
光秃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