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约

今天早上，应该是微笑着从梦中醒来的。

将醒未醒时，梦境格外清晰，我和妹妹手拉着手，在乡间小路上边走边笑，边笑边闹，结果笑得过分，就醒了过来。醒来的那一刻，心里想着，要写点什么。要写点什么，是因为好久没有写什么，没有写，不是因为写不出来，而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不少不写或者晚点再写的借口，当然，也确实有些现实的因素。

吃饭的时候，与妹妹四目相对，突然想起了什么话，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话，什么事情，也不明确，反正无端地忍不住想笑，结果那个画面或者那件事情挥之不去，想要笑又要忍着笑，忍着笑又忍不住。如果老在饭桌上傻笑要挨骂，我就扒了一口饭跑出去，躲在门外笑，感觉笑完了、笑好了才回屋坐下继续吃饭，吃着吃着还在笑，还想笑。

一说，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好些好些年前。

那时的好笑，是真的好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天真无邪，笑得忘乎所以。想笑就笑，委屈就哭，笑就是笑，哭就是哭。

每天凌晨或者上午，人们从梦中醒来，迎接清新而又清晰的世界，迎接时而晴朗时而阴沉的天气，也迎接时而无比清醒时而被动前行的自己。

旧的一天，值得回望或不愿忆起的过往，如同老式的日历本被撕掉丢弃。今天，是全新的一天，这全然翻篇的一天，对于许多人而言，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这也是多么干净的一天，多么值得庆幸的一天。我们经历了成千上万个昨天今天，我们能拥有的和我们将面对的，仅有今天和明天，我们能做的，便是走好路，向前看。

卖菜的老爷爷老奶奶，骑电动车、开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穿着校服的孩子，本地的嫩黄瓜、空心菜和西红柿，自行车与电动车的喇叭声，早餐店的蒸汽与烟火，拂过街道的自由晨风，夏日的荷林，栀子花的幽香，大江上的船与白鹭，一起绘就了这座宁静的城市清晨的素颜。北街还没有那么拥挤，天上的太阳还没有那么灼热，燕子的声音还可以被听到，听到，终止于车水马龙，终至于不被听到，而后，人声渐息，新的一天，燕子的歌声再度响起，被你我听到，被我听到。

前几天，在大学生艺术中心欣赏了一场大艺展的舞蹈，内心随着表演的节奏时而平静，时而感动，时而震撼，时而慨叹。读大学时，自己也是一个喜爱音乐歌舞的孩子，还没怎么跑跑跳跳，研究生毕业都已十年了。

复旦大学带来的舞蹈是《美美与共》，梧州学院表演的节目是《一布一生》，西藏大学、江西应用科技学院、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各大院校精心准备的节目依次上演。自由活泼的年轻人，沸腾张扬的血液，在略显炎热的夏天与古城襄约，用乐器、声音和舞姿点燃一个个青春洋溢的舞台，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绝招，各有各的风华。

和孩子们聊到课外生活，觉得流行歌曲可以听，抖音自然也可以刷，不过还是要有一个正当的兴趣爱好，有机会还是要听听德音雅乐，欣赏一下高雅艺术，最好是现场版的，哪怕只此一次，哪怕音乐的旋律并不太懂，舞蹈是无声的、略显浮夸的。现实生活有时非常现实，有时不也略显浮夸？

说他人容易，轮到自己有时却很难。细数起来，上一次听现场版的音乐会，还是五年前，在万达广场。上上一次，已近十年，当初何占豪先生带着他的团队演奏《梁祝》，听完很久仍感余音绕梁，时至今日，也会因为一些音乐片段忆起一些旧时场景。

艺术带给人的享受，果真妙不可言。坐在台下，《棋王》中关于人的句子浮现于脑海中：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历朝历代，有多少人不为衣食奔忙，不为基本的生活与高维的命运忧虑？所幸我们是人，可以在这个苍茫而孤单、巨大又渺小的星球体验衣食之外的艺术与大美。这些美，来自被雕琢又不可雕琢的大自然，来自音乐、舞蹈、文学和艺术品，来自个性、创意和思想，来自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在这个万象更新的时代，这个风华正茂的国家，这个冷暖自知的世间，各人有各人奔命的方向，各人有各人的爱与恨、乐与忧，各人有各人的不容易，这并不妨碍人们去发现美、体验美、享受美。因人而生、因人而有意义的艺术，会找准自己的位置，站上自己的舞台，迎接属于自己的那道光。

大艺展举办期间，襄阳的气温基本在三十多度徘徊，中间下了一场小雨，稍稍缓解了持续数周的闷热与干旱。今早起来，打开门，外面的雨星星点点，房子被清洗了一遍，空气也被清洗了一遍，冲走了前段时间的暑气。上午上课时，同学们没有开空调，大概因为天气足够舒适。挺好的，炎热属于它，凉爽属于它，热闹属于它，平静，也属于它。这座城市热闹的时候，唐宋的李白、王维、白居易、欧阳修、苏轼慕名而来、流连忘返，这座城市不平静的时候，战火四起、人心惶惶。

洗好昨天没洗的两件衣服，把孩子喊起来，洗漱完毕，背上背包，开车上班。

面馆和包子店照常冒着热气，照常有人准备追逐功名利禄，照常有人起身挑战命运，照常有人面对生活的平淡无可奈何，照常有人选择与自己、与生活、与命运和解。

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像往常一样，又和往常不那么一样。

装台师傅们开始拆卸舞台和布展，一切慢慢恢复到校园最初的模样，恢复到它朴素寂静的一面。然而，这段美好的时光，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幕，宛如一场微风，一场梦，不知是否会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某个时间节点，蹦蹦跳跳跑到你和小朋友的面前。你摸摸它的小脑袋，看着它淡出你的视野，淡出你的记忆，淡出你的生命，你也将轻松转身去迎接下一段平凡与不凡交集的人生，去走下一段开怀、平静与失落共舞的路程。或许，这样的表述不够积极，但正如那些或高亢或平静的音乐与舞蹈，人生在世，哪能强求事事称心、桩桩如意、永远幸福？那样的情形大概率存在于祝福语和童话中。

我们终其一生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活得更方便、更舒心、更幸福。微风不燥时，日暮黄昏中，在林荫小路走走，于河堤石阶坐坐，静静想想，活在当下的这几代人可以说既幸运又幸福，人们衣食丰足，国家繁荣强盛。而有时候，人们也确实会累，会疲惫，会有幸福度的起落，会幸而不知幸，愁而不言愁。当然，以前，我会在意，在意情绪，在意情绪的起伏，现在，我知道，那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我们的手机和电脑，我们的房和车，乃至身边种种新事物，既方便我们，也束缚我们，虽束缚、困惑我们，又极大的方便、助益我们。在此过程中，我们的计划与盘桓，我们的苦难与奋斗，我们的进与退、成与败，是真的，也是变化的。跑到一个转折点，蓦然回首，方才醒悟，当下宁静而正向的内心，当下宁静而正向的感受，可能比时真时假的情绪更真实。

或许，人的一生，注定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活得心甘情愿，最后下定决心，向阳而生。

办公室外，有绚丽的花，有碧绿的农田，有生命力顽强的白杨，有并不高大其实无须高大的农家小屋，有来回穿梭的动车，这场景，又带出了脑海中去华中师大出差的画面。

5月11日下午，我们一行人到达汉口站，出站时，成群成群的人，让人一度感觉有些陌生，有些拘束，甚至有些失落。置身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各奔各的前程，各自经受内心的波澜万丈，各自寻觅生命的千山万水，而我们终将成为谁，终将遇见谁，终将在什么时候什么位置跳出来，闪耀自己的光芒？如果你从未想过跳出来，可能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一生，但也可能真的就跳不出来，真的就永远别想着跳出来了。如果你的心底还有火，还有光，还有梦，还有海，还有向上向善的力量，它们一定会引领你从犹疑到坚定，从恐惧到勇敢，从零到归零，再次站起来，去赴未赴的约，去走未走的路，去圆未圆的梦。

华农襄阳书院

2024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