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幸
春风万里芳草绿,清明节到倍思亲。清明节扫墓是传统文化习俗。往昔,我们后辈一行总要到父辈先人墓地上坟祭扫,“添土”、“烧纸”,表达对故人深深的追忆和怀念,虔诚地祝愿先人一路走好,在天国幸福开心。今年,为严控新冠肺炎疫情,我们响应政府号召,不聚集、不扎堆、不聚餐,而以书面、网络、居家遥祭等方式表示悼念。
清明节的到来,勾起了我对父父亲的追忆。父亲故去已经二十六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深深根植于我的脑海之中,每每让我夜不能寐。
——父亲对我疼爱有加。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可在我看来,我的父亲对我的爱,并非完全如山那样严峻,有时却如水那样温柔。在我成长经历中,父亲为我付出了的关爱,一件件,都令我难以忘怀,令我感动,令我敬佩。父亲原在梁村公社革委会(后改称区公所,现称镇政府)工作,小时候,每逢“三六九”集市墟期,父亲常常带我“趁墟”逛街,到电影院看电影,到他单位院子里玩乐,饿了给我买回地道的 “梁村云吞”在宿舍里煮食,采摘院子里的龙眼、黄皮果子吃食。闲暇时父亲为我捣耳屑,还教我玩一些小游戏,比如下跳棋,打篮球等。那时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记得我刚出来工作之初,父亲所在的单位县糖厂每年在发放劳保服装时都会发一些能在社交场合穿着的西装、运动服,他总是把款式新颖的服装让给我穿,说他一把年纪了穿着普通的就可以了,而我后生要穿着好一点光鲜一点,才能体面相亲谈婚。父亲就是这样,以最平淡最朴素方式去表达他的爱,他的关爱之情让我享用一辈子。
——父亲是个珠算会计精通的人。父亲工作沉稳踏实,勤奋敬业,在公社当财务会计时,负责社办企业财务会计工作,那时父亲的工作离不开“算盘”(其形长方,周为木框,内贯直柱,俗称“档”。一般从九档至十五档,档中横以梁,梁上两珠,每珠作数五,梁下五珠,每珠作数一,运算时定位后拨珠计算,可以做加减乘除等算法)。小时候我在父亲单位玩乐常见到他拨打算盘,时而向上拨珠,时而向下打珠,时而进档添珠,五只手指灵巧交替,协调一致,如同弹奏钢琴,噼里啪啦的算盘拨打声就象厦坡滚核桃,其时我只觉得好奇和有趣。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后,听调回我单位的一老会计(曾与父亲一起共事会计工作)夸赞说当年父亲算盘打得又快又准,珠算会计技术在梁村公社是数一数二的。或许就是会计业务的精通,因此父亲在转调到蔗站工作后,也是一把算盘跟着他走,负责全社(镇)甘蔗面积产量的会计工作。
父亲一直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才能精打细算有出息!”
我也不负他的期望,在上世纪1978年,广东肇庆中学首届面向整个肇庆地区(包括现在的云浮市)招录应届初中生两个班共100名入读高中重点班,当时我在怀集梁村永镇中学读初二,以全县优异的成绩考上,那时可以说是羡煞旁人的。这也是父亲引以为傲的。
——父亲是个清廉寡欲的人。父亲老实中直,自知地位不高,不善阿谀奉承,从未为自己和家事投机取巧。父亲工作了几十年,也转换了多个岗位,直到我为他办理去世手续时,才知道他还只是“吃公社统筹粮”的“社养”干部,未能转为正式“吃国家分配大米”的“国家”干部。父亲就是这样,只要有工作岗位,从不计较“临时工”或“正式工”。 记得有一年县糖厂收购运输糖蔗的车辆不足、运输安排调配不当,致使农户种植的糖蔗,拖到清明节还不能安排砍伐,而砍伐的也没能及时运送到糖厂,长时间堆放在地里的糖蔗,有的发芽长根,有的沤坏腐败,还影响春耕春种,农户心急如焚,个别农户四处找关系或送钱物给司机收运糖蔗。那年我家也种植了2亩多的糖蔗,父亲作为蔗站副站长,他没有利用职权安排车辆优先收运自家的糖蔗,而是同样一等再等,拖到清明节后才由县糖厂统一安排到车辆运送。
父亲也从未为我六兄妹的就业问题求助组织,我六兄妹中一个当公务员三个任教师,都是靠各自勤奋读书努力拼搏得来的。有一年怀集县糖厂面向社会招收一批职工,父亲当时正是县糖厂下辖的梁村蔗站副站长,那时如果父亲向糖厂领导打招呼、托关系、求照顾,我的三妹被招收为糖厂职工应该不成问题,但父亲没有这样做,而是要求妹妹与其他人一起参加笔试、面试,事后三妹没有被招收为职工,至今在乡下务农。父亲弥弥留之际,对我说起此事还怀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父亲担任过公社财务会计、梁村改河指挥部饭堂管工、蔗站副站长,从没贪过集体一分钱、一粒米饭、拿过一根甘蔗。家里一直都过着清贫节俭的生活。几十年里,父亲一生谨小慎微,清廉寡欲,一直影响着我们兄妹六人,尽管我们兄妹六个有干部、教师、农民,但从不看到单位或集体的东西“眼热”,都能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自食其力、健康阳光地生活。
——父亲是个大度的人。父亲虽然对家人子女工作就业没有什么的帮助,但遇到同事或村里的叔伯兄弟有困难时,父亲总是毫不吝惜伸出援手,慷慨解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资助,而且相信人,借出的钱款没有要求写欠条。记得父亲去世时,有个村里的叔伯兄弟向我归还他十多年前借父亲的1800元,并对借款时间拖得太久表示道歉。父亲长年在乡村基层工作,经常进村入户接触蔗农,乐于助人,因此他人脉很好,许多人都爱与他打关系,在当地四邻八乡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父亲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通情达理人,处处为人着想。上世纪六七年代,父亲住在单位后院二楼的木板房间的宿舍,楼梯、地板、窗户全是木板材料,就连每户之间隔墙也是用木板搭架间隔,因而进出宿舍走动“吱吱咯吱”的木板振动声响,成了一道独特风景线。那时候,父亲带我趁墟玩乐时,每到单位宿舍楼梯口,总是提醒我要蹑手蹑脚,放缓足踏的步速,脚尖着地,轻手轻力开关门窗,减轻木板振动,说是不能惊动和影响隔壁邻居叔伯阿姨的休息。
——父亲是个守时守信的人。我的青少年时代是在物质匮乏、生活贫困、饥饿中度过来了的。那年代,乡下人为解决饭菜温饱问题,或到田间照黄鳝,或在池塘捕鱼虾,或下河坑摸螺蚬,或爬山岭摘野果……。童年乡下的“三月三”都有晚上“照黄鳝”、煎“春煎”的习俗。照,在这里有更丰富的词义,一是表示用光亮照射,二是表示动词“捉”。乡下人赶在插秧之前的空闲时间内,到田间“照黄鳝”,并把照到的黄鳝、鱼虾与猪肥肉、荞蒜一齐剁碎混成肉浆后,伴和着鸡(鸭)蛋一起炸煎成“春煎”,作为餐桌的美味佳肴庆贺过“三月三”节。一年的“三月三”节前,我跟着父亲下到水田照黄鳝,从一块水田照到另一块水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照了一个夜晚,战绩不佳,所获寥寥,远远未能达到过节的加工剁煎数量,约好第二天晚上继续开工“战斗”。到了第二晚上,我早早吃过晚饭,提前准备妥当照黄鳝的煤油灯、黄鳝夹、竹篾篓工具,揣着一颗几许激奋的心,就等父亲的回来。可是,等呀等呀,眼看邻居的同龄伙伴与自家大人已经陆陆续续出去照黄鳝了,还不见父亲的踪影,其时又没有手机电话联系,我心里很是焦急,不断犯滴姑:父亲怎么失约呢?怎么不讲信用呢?看来这个三月三节没有黄鳝“春煎”吃了。感到很惆怅失望,埋怨起父亲。就在我惆怅埋怨的时候,“呤呤呤”的自行车铃声从来远处传来,我知道父亲回来了,顿时满心喜悦,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刚才心思说:“刚才单位开会部署春耕生产工作,所以晚迟了一点时间返回,我说好的事肯定要做到,要守信用的。你长大后待人做事也切不可失信失约呀。好啦,我们收拾东西抓紧时间去田野照黄鳝吧。”随后,父亲左手支起大型号煤油灯、右手提把“X”型黄鳝夹,我背着竹篾篓,兴高采烈紧跟父亲后面,朝着远处泛着白光的田间走去。到了田头,我们高挽起裤管,猫着腰严阵以待,如同工兵扫地雷般缓缓前行,寻寻觅觅。当看见水田上或觅食或休闲或潜伏的一条条黄鳝时,我欣喜若狂,父亲示意我不要大声说话,怕惊动黄鳝,他举起黄鳝夹,对准黄鳝脖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黄鳝,我顺势提上竹篾篓 “收货”,那一夜有了满心喜悦的收获。
——父亲是个生活有专长的人。他的业余爱好健康向上,丰富多彩。他爱好打篮球,当年公社春节文体活动的篮球比赛、家乡的篮球场上总少不了他矫健的身影。父亲喜欢毛笔书法,尤其是黑体大字书法写得特棒,当时公社的批斗大会、改河现场等活动宣传标语横幅,不乏父亲的手笔。父亲的钢笔钢板蜡纸刻字誉写技术也是一流的,那时候还未有电脑、复件机、打字机,文字文件几乎要手工书写油印,单位钢笔蜡纸刻字油印的通知、文件、表格等材料也少不了父亲的手迹。
父亲的枪法眼力也相当精准,那年代,没有禁枪、没有禁止打鸟,还鼓励人们捕杀啄食稻谷的麻雀鸟儿。那时候,每到稻禾成熟季节,晾晒稻谷时,成群结队的麻雀从四面八方飞来啄食,因而每个家庭就赋予我等小孩子一项特殊的“使命”:拿着棍棒铜锣,看守晒地,敲锣击声,驱赶鸟儿。父亲省衣节食购买了一支汔枪,闲暇之余,或白天或夜晚,走在竹园、林地、河边“守株待兔”,寻觅猎物,但凡有鸟儿被父亲看见,枪响鸟落,弹无虚发,童年的我也因此享食了不少的鸟肉,解馋那饥肠辘辘的肚子。
父亲是山,他沉稳踏实,是我生命的依靠;父亲是水,他荡气回肠,是我心灵的源泉; 父亲是灯,他光辉明亮,是我前行的指引;父亲是伞,他宽大厚荫,是我歇息的庇护;父亲是树,他高耸入云,是我思念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