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这样的老人

　 安葬好舅舅，本以为可以轻松一段时间，没想到两天不到又传来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外婆可能因舅舅的离世受刺激太大，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的外婆今年105岁。在去年以前，外婆可以说一向身体健朗，思路清晰。在她一百岁生日的时候，电视台还对她进行了专访。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市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对着电视观众唱红歌的老太太。

　 外婆是个乐观开朗的有着极强生命力的老人。她在很多方面的表现，令我们这些后辈都自叹不如。记得前两年，我们去看望外婆的时候，夏天手里拎的礼物里肯定有雪糕之类的东西，冬天则肯定少不了糯米酒油炸果之类的让年轻人都会敬而远之的东西。看到外婆吃得津津有味，我们有时也会忍不住拿来尝尝，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外婆的那种投入的感觉。外婆的生活很规律很悠闲。在天气好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到家门口和邻居打打牌聊聊家常回忆回忆过往；在没有牌友没有听众的时候，她就会看看电视，亦或是反反复复抄写我们这些晚辈的联系方式。有时家族里有人换了手机号码没及时储存，我们都习惯性地打电话问外婆，每次她都绝对不会令我们失望。今年以来，外婆的体力和精力已明显有所下降。牌不打了，天不聊了，字不写了，偶尔在客厅坐坐，其它时间大多躺在床上，但她的思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活跃和清晰。

　  外婆的一生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磨难众多的。外婆刚出世不久，就被抱养到外公家做童养媳。婚后，育五人。一生中经历了早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等一个接一个的惨痛。由于舅妈的早逝，中老年时期的外婆就不得不承担起五个孙辈的作为娘的责任。生活之艰辛大可不必描述。在外人看来，外婆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也不应该有懦弱、脆弱、哭泣、逃避、退缩、摧垮等字眼。

　 但现在，年迈的外婆却在自己即将烛灭的时候被摧垮了，被与她相依为命一辈子的儿子的离世摧垮了。

　 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舅舅火葬当天，我们所有孙辈们在去火葬场前齐唰唰跪倒在外婆面前时的情景，我的心还会有很清晰的疼痛感。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哭天号地，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和无助足以苍白所有的文字。像外婆这样的过百岁老人，在常人看来无可厚非是多子多福。是啊，四代同堂儿孙绕膝，是多少人人生追求的极致。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那种热闹非凡的场面常常会吸引很多羡慕的目光。然而，时节过后，子孙们为了生存都各奔东西，家里留下的就只有外婆、75岁的舅舅和后来娶进来的舅妈。在这个平均年龄都80多岁的家里，平日里过的无外乎是纯老人生活，这样的生活质量可想而知。现在，舅舅这个维系着三人关系的人也去了，外婆和舅妈的精神支柱也在瞬间倒塌。对于一个百岁老人，能够与她有思想碰撞有共同话题共同回忆的人几乎都早已长眠于地，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是生活在了“不胜寒”的高处，她生存的地方无异于一座空城。

　 生命本是一个美丽的词，但它的美常常被琐碎的日常生活掩盖住了。我们是活着，可是我们却常常会无生命的机械一样活着而忽略了对生命的体验。初到这个世上时，我们并没有带着名字、头衔、职位、身份、财产而来，可是，慢慢地却越来越深地沉溺于这些俗务琐事，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个最单纯的事实了。我们彼此以名字相见，名字又与头衔、身份、财产之类相联，结果，在这些寄生物的缠绕之下，生命本身隐匿了，甚至萎缩了。无论对己对人，生命的感觉都日趋麻痹。于是，我们总会有很多堂皇的理由来忽略很多珍贵的比如亲情之类的东西。纵观周围的空槽老人，有多少人是能够真正齐享天伦的？如果年轻人不意识到这些，多给老人一些关爱，那他们的空城里就只是居住了一些空壳了。

　  我们总喜欢祝福别人“健康长寿、长命百岁”。面对这些，难道我们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人，真是越老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