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永远先生相识较早,他在文化馆供职,我是文化馆的常客,偶尔相遇,颔首一笑,并无深交。他给我的印象,稳重朴实,寡言少语,一副谦谦君子之状,与其他艺术家相比,显得有些落落寡合。
在县里举办的一些大型活动中,常见他背着相机,闪现其中。偶尔县里举办的影展,是这个小城内文化人相聚、欣赏、艺术探索的场所。在众多的摄影作品中,刘永远先生的摄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视角独特,小中见大,实为难得。
那烈日炎炎之下,茫茫麦地之上,坐在田头头戴草帽手握镰刀疲惫的农妇;曙光初起湖面泛金,渔网错落湖中,捕鱼人的船头那沉睡初醒的鱼鹰;蓝天白云之下一抹绿色横空,数百只白鹅泛食湖面,一红衣少女吆喝鹅群之内;稻谷均铺金黄色的场上,木掀、草帽、水瓶散落其中,一牙牙学语的幼儿急切回应着远处的呼唤……
他的摄影作品那熟悉充盈的生活场景,那淳朴厚重浓浓的乡土气息,那以小见大充满哲理的拷问,那面对自然沦落痛心疾首的反思,其无声的艺术感染力触动着人们的心弦。
看到他的木刻版画作品,是什么时间,出于什么缘由,现在已无法记起。但那幅作品却深深印在脑海里。那题目为《上路》的版画:两个少女,一位在为自行车充气,一位在系着条筐,似乎往集市出售鸡蛋。在她们的车旁,两只鸡转来转去。人物造型准确,线条凝练,饱含生活气息的场景叫人扼腕叫绝。
在现在的画展中,几乎看不到木刻版画作品,其中的原因,稍微涉足艺术领域的人都深知其中的繁琐和辛苦。
创作木刻版画,程序非常繁杂:选板、画稿、翻版稿、分版、刻制、拓印,每道工序缺一不可。在刻版时,程序繁多,推刻、挑刻、晕刻、缠刻、摇刻、铲刻、刮刻等,试想,在社会浮躁、拜金主义横行的今天,三笔两抹片刻之间的画作,既能换来真金白银,面对让人头昏目眩的工序,谁还经得起一刀一刀刻制的寂寞和煎熬,谁还具有这样超乎常人的耐性和清高。
何况,他创作的又是版画人物,对于人物画,这湾水不是谁想趟就能趟过的。现在,很少有人涉及人物画创作,大多画者望而却步。多是选择花鸟、山水,潜居画室努力上一至两个月,足可以临摹出像模像样的作品炫耀于世间。创作人物画则不同,没有过硬的素描功底,没有三五年人物写生的辛苦付出,试试看,一出手就会贻笑大方。
县政协编辑过一套沛县风物,里面的插图大多出自他手。他用白描的手法绘制的插图为这套丛书增色不少。书中的插图显露出他娴熟的艺术功力。他运用线条的浓淡,粗细、转折变化和用笔的轻重、快慢、顿挫等艺术手法,使画中人物逼真传神,气韵生动,达到了形神兼备的效果。
我知道他没有进入过高等艺术院校深造过,这些艺术素养的形成是来自后天的积累,还是早期家庭文化氛围的熏陶,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黄清华先生曾给我提供过一篇资料,说的是沛县的百年老字号“正泰兴”笔庄。至今,沛县仍流传着“正泰兴的毛笔、青墩寺的灯,沛县的学子好进京”的说法。“正泰兴”笔庄的前身是“斗虎店笔庄”,1923年,笔庄第三代传人刘泰益在“斗虎店笔庄”的基础上创办了“正泰兴”笔庄,笔庄设在沛城。在周边地区制笔行业中享有盛名,产品行销苏鲁豫皖接壤地区。
我这里要说明的是,“正泰兴”笔庄的店主刘泰益正是刘永远的父亲。刘永远在童年时,他的两个哥哥都喜欢画画,他跟在他们身边学着临《芥子园画传》,处在这个洋溢着书香的家庭中,对他艺术素养的形成无疑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待到他入学就读的年龄,已在当地小有名气了。入学后,学校的黑板报又成了他演练艺术的另一块空间。
在采访刘永远先生艺术的成长之路,有两个节点很重要,一是家庭,二是部队。家庭是他艺术启蒙的基础,部队则是他艺术境界拓宽成长的阶梯。
1973年,他进入部队,以文化兵特招入伍,应该说,部队为他的人生之路开启了另一方天地。
他被分到放映队,放电影、绘制幻灯片,依然与他的绘画有关。部队对他这棵文化新苗格外关注,入伍不久即把他报送到无锡市美术学院专修素描。次年又送他到南京军区版画创作室进行培训。带他们的美术老师陈坚、陈其在当时的年代,都是国内美术界一流的大家。1972年,陈坚的版画作品《夜巡》曾轰动一时,该画参加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举办的中国美术作品展览后,被中国美术馆收藏。陈其的油画《回岛》在1964获全军优秀作品奖,与人合作的油画《淮海大战》,1983年获人民解放军第一届文艺奖。在这些名师的指导和教授下,刘永远先生的绘画技术得到长足的进步。他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除了吃饭、睡觉外,足不出户,在创作室内,起稿、拷贝、刻制、上墨、磨制,创作出一幅幅版画作品。
他在部队十三年,这期间,他根据部队的工作需要,晚上放电影,白天深入部队写生,搜集素材进行创作。部队开到哪里,他就画到哪里。他以版画、摄影两个专业艺术互补,作为创作手法,迅速创作了一大批深入广泛反映部队火热生活的军旅作品,这些作品先后发表在《解放军报》《国防战士》《工程兵报》《战友报》《人民前线》等数十种报刊上,并多次参加全军艺术大展。特别是部队驻扎在张家口时,他几乎成了《张家口日报》的编外美术编辑,大量的插图、题图都出自他手。
谈到部队生活,他感慨良多。正是他风华正茂的时候,部队对他的艺术追求提供了有力的支撑和发展的空间。令他遗憾的是,因主客观的原因,也失去了一些宝贵的机会,现在想起来,无不让人扼腕长叹。他在的部队是工程兵,一次援外任务中断了他在无锡美术学院的学习。还有一次机遇,团里推荐他到中央美院深造,鬼使神差,他竟然放弃了这次机遇。
有人说,“人的一生,道路虽然漫长,但关键的只有那么几步。这几步走得如何,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真正成功的方式千奇百怪,而失败的方式大致相同,几乎就是那么几种。
倘若他没有失去无锡美院和中央美院深造的机会,他的艺术生命又如何?生活不能假设,任何假设的背后都是无法原谅的遗憾。
1984年,他从部队复原回到地方,安排到文化馆。这是应他的要求安排的,有人劝他到一些效益好的单位去,正是这难以割舍艺术追求的牵绊,他尊重了内心的选择。文化馆的创作环境让他如鱼得水,他一方面继续创作反映部队生活的作品,一方面又深入到偏远乡村、城镇工矿体验生活收集创作素材,仍用他钟爱的版画艺术反映乡村农民的生活和精神面貌,创作了大量的美术摄影作品。
1992年,摄影《高原深处》获中国摄影家“人在旅途”作品大赛二等奖。
1998年,摄影《母亲》获江苏省风景风情摄影展“美在江苏”优秀奖。
1999年,摄影《微湖暮色》入展全国第十九届摄影艺术展览。
2006年,摄影《微湖暮色》获中国文艺杰出成就奖摄影艺术类金奖,并获21世纪世界艺术发展最具贡献奖。
2006年,摄影《乡情》获第七届江苏省“五星工程奖”。
2012年,摄影《太极的起源》获十届江苏省“五星工程奖”铜奖。
……
尽管获奖多多,他依然低调、谦和,与人相处,难得的真诚让朋友如沐春风,对艺术追求的执着让同行们由衷的佩服。
对待艺术,他有一种信念:艺术家要直面人生,直面现实,为民族艺术而呐喊。人们在艺术上表现基本规律的时候,要想到绝非自己与画面与纸笔相对。因此,不要用大众无法了解的枯燥的定义与符号,而是用易于人民大众感官和感情的方式与方法去定义去构建。作为一个画家要使你的作品贴近群众,而不是越来越远。真正的艺术,最终要在一个特定的时代里扎下根,为人民大众所接受,在人民大众心里开花结果。
作家海天对他的艺术创作有着公正而精确的评价:“刘永远深入研究国内版画大家的作品,增加了凝练概括对象的能力,使刀墨着色等技巧更趋于成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不雕琢、不假饰,质朴真实表现情感的画风。纵观永远先生的版画作品,可见不凡的白描功力,流畅风动的线条柔中见刚,疏密有致,刀法干净,给人以一种刀简意尽气韵萧爽的感觉,处处流露出他的审美意识和情趣。永远先生的版画比较注重画面形象的完整,突出气质和情思的传达,以神韵古朴取胜,作品透射出一种脱俗的书卷气,让观者从艺术形象的寓意中联想和体味到人生的乐趣。”
现在他已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但看得出,在艺术创作上,他是个具有使命感的人。除继续搞好自己的艺术创作外,对其他公益活动他不计任何报酬的付出,只要沛县的摄影爱好者和艺术家们有所需求,他甘愿作出奉献。在文化馆举办摄影培训班;为双月刊《歌风台》担当封面设计;为县里出版的丛书插图,有求必应忙得不亦乐乎。最近,他的摄影由文汇出版社结集出版,这是对他摄影艺术生涯最完美的总结,什么时候,他的版画作品也能结集出版?这是我们的期待,我们会报以真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