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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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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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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书法

孙自见

老家终于搬迁了。

在帮父母收拾家具物什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父亲的书法。

父亲是个老农民,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很少有摸笔的机会,按说很难和“书法”两个字联系起来。但那确是父亲的书法。

那十几个字写在堂屋门后面的一个黑色衣橱的橱壁上,内容不是唐诗宋词,也不是名言警句,而是父亲记的农耕账目。大致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来收了耕地钱多少多少,某月某日把割麦钱若干交给了某某的儿媳……看完后,我不禁哑然。父亲是个做事认真又谨慎的人,生怕日后因忘事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所以才如此细致地记下来。但在仔细端详了字体之后,我很快为父亲的书写水平而肃然起敬!那十几个字全用粉笔写成,虽然空间狭小,光线偏暗,但字体工工整整,笔画清晰,撇捺之间流露出一个老年农民的从容和安详,而且竟没有一个错别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父亲的书写水平甚至超过了现今许多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人民教师!

父亲上过几年学,识得几个字。由于家庭成分问题,农中毕业后一辈子务农,一天到晚和庄稼打交道,长满老茧的手极少有写字的机会。我甚至无法想象父亲干裂笨拙的手拿起粉笔来的样子。

要说过去我对父亲的书法没有丝毫印象,也非如此。

小时候,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我经常见到我家装粮食的口袋上写有父亲的名字,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父亲的“手笔”。只不过我那时候还小,对字体的美丑并不在意。后来,姥姥在我家长住,东北的二舅偶有书信来,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就在我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信回复,昏暗的光线以及父亲半弯着腰写信的特殊姿势使我从未能注意过父亲的字体。再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偶尔给父母写封家书,父亲却从不回信。只是有一次,在寄给我的汇款单留言栏里写了几个字:买衣服要讲价,他们往往要很大的谎。父亲的殷殷叮嘱让我感动,但字体如何,当时竟没有留意,现在更无从想起,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而这一次,在即将和老屋告别的时刻,我终于第一次“发现”了父亲的书法。我甚至有些庆幸这次的告别,否则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欣赏到父亲漂亮的字体!

父亲的字写得好,却对我和弟弟要求不严。上中学时,我承包了每年过年写春联的任务,但我那时的书法从未经过正规训练,态度又不认真,写的字不堪入目,父亲也从未挑剔。上师范学院第一学期,我在学校跟着著名书法家董路谊老师学书法,每日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一学期下来毛笔字大有进步。寒假回家再写春联,立即赢得了父母和周围邻居的一片赞许。我至今记得那年三十傍晚,父亲烧好锅,从烟气氤氲的厨房里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边用毛巾抽打身上的烟灰一边欣赏我写的春联。

搬新家后没几天,亲戚朋友前来祝贺。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说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父母也可以安享晚年了。表哥让父亲也说两句,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出乎意料地吟诵了一副对联:“兴家立业共产党,治国安邦新时代。”

大家纷纷说好。

“横批呢?”表哥意犹未尽地问。

“横批……嗯……其实这幅对联早就想好了,好几次想记下来,却没找到纸和笔,横批给忘了。”父亲挠了挠头,不无遗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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