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急雨
文/耿汝侠
深秋的一场急雨,似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不速之客,带着寒凉并一个无形旋转就驻足在了这个午后。楼后的那条法国梧桐巷中,路两侧高大的梧桐树被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发出密集的声响,那些留恋枝头的浅黄、深黄及枯黄的叶子,经不起这般折腾,一起坠下枝头。尚有些绿意的宽大叶片,在抵抗无果后,也纷纷掉落,它们就铺满了湿漉漉的柏油路面。这样不近人情的离别看着虽然伤感,却成就了千百年来诗人笔下一道悲秋的色彩。
被这色彩吸引,独自撑一把雨伞,置身在这条被落叶铺就的有些迷乱的梧桐巷中,雨还在下,树叶仍在飞。这场雨不似夏天的雨那样没心没肺,它好像是一个多情的大神,专为制造某种情绪而来,是为诗人送来灵感?还是要强化一帧季节变换的风景?
难得遇到这样的景致,却不见谁出来欣赏,只有我随意踩在混着雨水的落叶上,感受着“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美丽与凄清。
这场景非常适合拍照,把手机放低,狭长路上那一大片落叶就收入镜头中,似斑斓的梦。也想让自己与落叶同框,尝试了一下自拍,效果总是不如意,环顾四周及长长的道路两端,竟无一人经过,只有潇潇秋雨在兀自坠落,坠落着,顿生一种孤独感,是“野径无人舟自横”的空寂。
若是先生在家,他肯定会与我同行,可惜他现在工作在南方。想想,他去那里已经一年了,走时也是一个深秋,时间过得真快,临走之前那个傍晚的情景还清晰记得。
我跳下公交车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一个个陌生的面孔被扫视过后,便来到人行天桥上。夜幕已经降临,黑蓝色的天空正制造着半明半暗的氛围,天桥旁那棵粗壮的银杏树努力将落尽叶子的枝条托举在朦胧的月色中,月亮悬在树枝一侧,明暗相衬,像一幅画作。我没时间欣赏这美景,认真巡视每个逆行过来或等在那里的人,直到走下天桥进到星城小区里,仍然没见到先生的影子。
他下班除了打球外,平常日子都会来接我。今天情况特殊,他明天就要开车到广东惠州,他所在的北京燕华公司在惠州有个新承接的工程需要他提前去铺展,这是近期内最后一次接我,说好了不开车,边走边聊,享受月下漫步的感觉。
走进小区,我迫不及待地朝他经常等我的地方看去,结果依然令人失望。左顾右看的刚穿过马路,就听见身后一声清幽的口哨声——所有因寻找和期盼引起的不满情绪一下子释然了,我知道那口哨是吹给我的,我也知道他是不会无故迟到的。转头看过去,马路中间地段那片茂盛的冬青在月光下幽深一片,他在那暗影旁,貌似悠闲地望向远方,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见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才快步走过来,笑着将一只胳膊伸给我。我上前挽住,拉到身边,一种安全又温暖的感觉就弥漫在这深秋清寒的傍晚。
“怎么穿这么少?”袖口空荡荡的,我拉远点距离看着他,一个浅灰色T恤外边是一件秋草色的丝棉背心。
“不冷啊,背心暖和。”他用手拍拍桑蚕丝面料的背心。只要他说不冷,我就不再追究穿多穿少的问题,只管享受这月光下的悠闲。
“汇报一下我今天的工作啊!”
“好啊,今天有什么成绩,快说说。”我高兴地附和着。
“今天到单位,把现场的工作又落实一下,然后打了一场球(乒乓球),打了二十五局,真过瘾!”他稍稍停顿,露出兴奋的笑意。
“打完球,回来时给你买了5个烧饼,一袋豆包,一个肉肠,一个素肠,半个松仁小肚两个香肠,你看够你吃几天的了吧。”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边说边勾着手指确定着件数,然后得意地看着我。
“够了,怎么买这么多?”我抬头看他。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一个人的时候没的吃,委屈自己。
他看向前方自顾自地继续说,“水也打了,”“不是还有吗,桶里?”“桶里已经不多了,我给倒出来,又打满了。”他就是这样,总把该做的事情提前做好,一件不落且追求完美,处女座。
“呵呵,辛苦啦!”我随口说说,却也是真心话。
说话间穿过小花园就来到自家楼下,我指着三层亮着灯的厨房说,“你开的,忘了关吧?”他看着我说“是我故意打开的,你不是喜欢回家时有灯光吗?”
橘黄色的灯光给人温暖,尤其冬天,下班已经天黑,又冷,看到自家厨房的灯亮着,知道有人在等,总有赶快奔回去的冲动!
此时,我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抬头能看见那间开着灯的厨房,雨水刷过眼前的空间,有些模糊。这时,一只大大的叶子从眼前慢慢飘下来,似有不舍,犹豫间就落在了观赏树上。它飘飞的姿态吸引了我,走向前想捡起它,竟被它的美丽呆住了。它静静地伏在那里,自然地舒展着脉络,叶面上没有一丝残损,光鲜得仿佛还存有青春的气息,它把浅绿、黄及深黄三种颜色以渐变的方式融在一起,雅致又干净。很像一位不肯老去的纤瘦女子,身穿精心搭配的时尚衣服,在对抗时间中败下阵来后,选择优雅地翩然而去,看着惹人怜惜。静心想来,树叶的一季与人的一生是何其的相似,谁在时间面前不是失败者?谁还不是孤独的老去而又有几人能保持这般优雅?
那一次的离别很奇怪,没有伤感,没有愁绪,它们全被温情掩盖了。而此刻,本该属于那天的情绪突然袭来,将我围困。
我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的落叶上,头顶的雨伞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恍惚间似一声声敲打,又似在呼唤飘远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