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扬的头像

张扬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210/02
分享

初见•北京


对于首都北京的印象,在读大学之前都来自书本和电视,第一次来北京还是因为十年前周口店野外地质实习。

家乡山东距北京并不算远,但我自小到大没有来北京的事由,旅游观光更是农村娃脑子里不敢想象的概念。若不是学校统一组织实习,我与北京的初见还要推迟下去。

傍晚从武昌站上车,第二天一早抵达北京西站。换乘大巴车,煎熬两个多钟头后,终于来到实习站。那时正值21岁的青春,况且有初恋女友在身边,从离开武汉学校到抵达北京实习站,前后折腾了近二十个小时,却也不觉得累。

实习站坐落于乡村田野之间,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很快就适应了实习站的生活。实习虽说是天天爬山看石头,却不觉得枯燥。早上乘坐大巴车从实习站出发,到了位置下车,在老师带领下认知实习。论理论知识水平我只是中游,对地质事业也无发自内心的热爱,但我很享受与初恋、与朋友一起实习的氛围,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疲惫之余还能谈谈恋爱,拉拉小手,忙里偷闲,幸福无比。

中午多数时候都能赶回实习站吃饭。食堂有两个打饭窗口,饭菜的味道早已记不清,只记得一回来就饿得狼吞虎咽,已然顾不上形象。唯独晚餐印象深刻,因座位有限,我与初恋常在食堂外的石凳上吃,日落后也不觉闷热,或者一边围观篮球赛,一边下饭,吃得津津有味。

在阶段性任务结束时,我与同学常在实习站门口的饭馆打打牙祭,不知当年的驴肉馆还在否。菜吃得不多,酒倒是猛劲儿地喝,仗着自己年轻,又有山东人的豪爽加持,喝起来更没数,但从未喝断片。喝多了也极少酒后失态,只是喜欢纠缠着初恋,我坐在板凳上,依偎在她身边,酒气熏着她,指着天上的月亮,反复向她絮叨:“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酒壮怂人胆,这番腻歪的话若放在平时我断然说不出口。

把酒言欢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晚饭后我俩更多时候是无所事事地压马路。出了实习站大门左拐,步行一段路后会在路边公园看到跳舞的中老年人,他们外放着音响,步履缓慢,不急不慌,享受着生活的闲适。出大门右拐,不远处是一条河,我和初恋时常坐在河边的长凳上谈情说爱。记忆如果没有偏差的话,河边还有一条铁轨,道口处有人值班,过了铁轨就是周口店遗址。我俩在门口徘徊多次,但从未进去过。

实习过半后,我们获得两天假期,那是我第一次爬上长城。兴奋代替了疲惫,下午我们又去了故宫,现今残存的记忆只剩下那张合影了。人山人海中,阳光不再炽热刺眼,我俩身后是“故宫博物院”五个大字,身边熙攘的人群皆是配角。那张照片弥足珍贵,我很喜欢,可惜后来找不见了。我曾无数次想过开口管她要,但我们分手多年,无法再开这个口。其实找她也没用,她早已删除了关于我的一切,那张我最爱的照片只能存在记忆里了,二十一岁的男孩和二十岁的女孩模样,希望记忆不要过快地将他们风化。

临近傍晚,我们才找到栖身之所。对面是一所高校,操场旁边有一间地下超市,当时夜色朦胧,具体是哪所学校已经记不清了。2016年我曾凭借着有限的记忆去考证过,那所学校大概是北京科技大学,那家超市大概是物美超市。可当我故地重游时,却找不到曾经买到过的漱口杯了,不免为我的求证添疑几分。

当晚遇上了北京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最强暴雨。外面狂风怒吼,大雨倾盆,我们躲在房间看《中国好声音》,避免了被浇灌在北京的街头。暴雨造成了极大损失,死了不少人,等我们回到实习站附近的河边时,处处是洪水肆虐过的惨景。

初见北京的最后印记是牛口峪水库的玩闹,有真人CS,有划船,我们拍了不少照片。在其他几个实习小组忙着踏勘找路线时,我和一川作为组长,在玩上取得了共识,他甚于我。那年夏天是他在国内的最后一个大学之夏,金秋他去了莫斯科,再见面时已是在三年后的北大校园了。

别人忙得昏天黑地,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工作也是草草了事。等我们回到实习站,陈旭老师严谨负责,建议我们补点。玩闹总是有代价的,当大家在室内绘图写报告时,我和一川两位组长转过天再次来到牛口峪水库附近,跑了一天的路线,竟然还偷闲去了趟房山城区吃肯德基。一天下来,满脑子都是一川唱歌的旋律,“如果你还爱我,就什么话都别说,就跟我一路狂奔,就不要想太多……”当晚实习站有联欢会,一川献歌,但不是白天哼唱的那首,而是一首小众歌曲。我笑他白天哼唱一天晚上不唱,岂不是白练,他说那首歌只为我而唱。

初见一川,他一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并未给我留下好的印象。一川并非我班同学,只是在周口店实习临时组队认识的,不承想居然当了十年的良友知己。一川人虽不帅气,却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我曾一度以为他是个情场浪子,满肚子花花肠子,能说会唱,花言巧语,没想到一段感情他居然谈了十年,其中绝大部分时间异国异地,大超我的认知,我对他不免多了几分佩服。明天是一川的大喜之日,淮北路途遥远,又有疫情阻碍,我只好遥祝一川幸福、快乐。

离开北京回到武汉,我以为自己与北京再无关系,不承想才过一年,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居然跑到了北京大学面试。

2013年夏天湘黔桂野外实习时,初恋帮我查到六级英语考试成绩。考了三次,虽然还是低分,但好歹也算过线了。我兴奋不已,至少有了推免外校研究生的机会。我邮件联系到长我两级的程师兄,根据北大官网罗列了些导师资料。彼时他已在北大读博,对那些导师情况相对熟悉,耐心地一一告知,最后我和他选择了同一导师。

郭老师是伯乐,可我不是千里马,至今我对恩师心有愧疚。郭老师爽快地收我为徒,我后来想想原因有二,一是程师兄珠玉在前,我与他同学校同专业,郭老师看到他的成绩和进步,自然会对我有所期待,二是郭老师平易近人,做事情磊落光明,单看我的简历和几封邮件,就决定将我纳入麾下了。

倘若研究生考试,我怕是考不进北大的,唯有郭老师开了绿灯,我才能在保研路上畅通无阻。环顾同门其他兄弟姐妹,我不得不说郭老师在我身上看走了眼。读博五年,我的成绩平平,若不是恩师拉扯一把,我如期毕业都存在困难。毕业后,我曾多次想问郭老师,当年为何要收下我这个没有地学天赋的学生呢?是他一时走了神?还是我当初把自己包装得太好?但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离开了地学这个行业,我更不知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如何翻卷出来才不算违和。

2013年初秋的某个早晨,从武汉到北京一宿软卧,那是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坐火车软卧。北京初秋的早晨有点凉,我前一夜紧张得没休息好,又赶上饥肠辘辘,出了北大东门地铁口不知何去何从。眼前两条路,中关村北大街和成府路,我随便选了一条,以为总能找到吃早点的地方,结果走了很远才在成府路上找到一家吃包子的地方。饭饱过后,整个人暖了起来,开始往回走,越走心跳越快,进了北大东门,进了逸夫二楼,来到实验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敲门时手都在颤抖。

早上师门人不多,因我当时紧张无比,记得也不真切了。实验室里有程师兄,他勤奋刻苦,来得最早,郭老师让我来了就找他,在实验室候考,而不是像其他候考学生那样在走廊里徘徊;有田师姐,她忙着去上课,让我在她办公桌上备考,电脑开着,让我查缺补漏;有翔师兄,他穿一件白T恤,躺在一个折叠椅上,后来我看《此间的少年》电影,里面的杨康有几分翔师兄的味道。至于其他人,记不清了,也没心情记了。

面试全程糟糕,面试官我记不真切了,只记得恩师在台下护短。中英文介绍,辨认岩石标本,提问,一共三个环节,我没有一个表现出彩。若不是郭老师力挽狂澜,舌战群儒,我断然无机会进入北京大学求学。

面试结束,我心情沮丧,郭老师安慰我,让我放宽心。从2013年面试到2014年入校,再到2019年毕业离校,我实在想不出自己为郭老师做过些什么。项目上的事情他没让我插手,教课的事务也有其他同门代劳,财务报销也极少找我。我在实验室可有可无。但实验室有好事从未落下我,聚餐会叫我,打羽毛球会叫我,研究生补助每月不落,郭老师还鼓励我去申请校长奖学金。恩师对我只予不取,而我却未能做出令他满意的科研成果,毕业甚至转了行。这些年里,是我辜负了郭老师的殷切期望。几天前是郭老师献身教育事业三十周年纪念日,祝贺恩师,在此作文以记之。

第三次进京是2014年博士入学,那是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之一。当年地质大学地学院有五人来到北大,我和初恋就占了俩名额,一时间风头无两。但高光时刻如流星,璀璨却短暂。进入北大,优秀杰出的人才不计其数,我们立刻泯然众人矣。我们的快乐只持续了半年,这些快乐不在校园里,而在香山,在天坛,在北海,在景山,在鸟巢,在水立方……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新鲜事物,留下诸多幸福、甜蜜的回忆,导致我在失恋后一度发憷这些地方,一旦看到难免触景生情,难免勾起伤心往事。

没有恋爱的笼罩,我的博士生涯乏味可陈,甚至生了一场大病,至今都不见好。食堂、电梯口、校园路上,成了我偶遇初恋的机会,但她不予理睬。时间的滚滚车轮无情碾过,我也慢慢失去了搭讪的勇气。毕业后她留在北京,而我选择离开这片令人伤心欲绝的土地,两人再无交集,连偶遇的机会都不会再有。我俩分开了八年,也有三年多未谋面。初恋今日大婚,在这里祝福她。他们二人同在北京,父辈相熟,郎才女貌,日久生情,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幸福更圆满的归宿了。

我生过一场大病,外加祖父离世,我重新考虑起人生来,说服自己不再执着于过往,日子向前看。2017年底皓晨去瑞典,临走前介绍了一女孩,即我现在的妻子。第二段感情由此开始。

2018年后,人民大学成了我最常去处,这是除北京科技大学、北京大学外,第三所在我内心留下深刻烙印的学校。从北大到人大,我曾坐过地铁、坐过车、骑过自行车、跑步……多种方式都尝试过,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寒冬腊月天骑自行车往返,一路下来,脸冻得通红,手也快没了知觉。北京的冬天轻易不饶人呢!

新感情自然不是以往感情的重复,我需要拿出新的姿态来。妻子宽容大度,理解并能共情于我的过往,鼓励我,开导我,帮我慢慢从上一段失恋阴影中走出。若是没有她的出现,我不知还要在爱情的深渊里摸索多久。我们听着《北京 北京》漫步在深夜北京的街头巷尾,听着《北京一夜》去百花深处胡同找寻缝绣花鞋的老情人,听着《滴答》在下雨天为彼此撑伞。她的出现切合时宜,早一点或晚一点,都将遗憾错过。

转眼到了2019年毕业,我离开了这座留下过泪水与欢笑的城市,但与它的关系却没能斩断。又过两年,妻子来到经贸大学教书,我不得不往返于北京。这座城市让我又爱又恨,我却抵不住它一次又一次的召唤。两千多万的人口,它不差我一个,但留下我人生轨迹的城市,它却是最浓墨重彩的一座。

从我初次见它,迄今整整十年。又一年夏天过去了,我不免想起2012年夏天的周口店。我很怀念它。

2022年9月24日

于北京丰台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