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五月槐花香

文|高鸿

在老家，丈母屋后坡上就有好几树槐花。雨过天晴，阳光清透，一树一树的槐花在和风中开得摇曳多姿，花开五月香满天，多少人却让它那副天然、纯洁的姿态迷醉了双眼。

老丈人生病已有好多年了。确切时间只有丈母记得，说是老丈人头一天住院，第二天晚上小姨的女儿出生的。如今她小姨家的女儿都是四年级的学生了。老丈人从医院回来到康复，再到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已经五个年头了，伺候老丈人的家务活基本上是丈母一手挑的。

我们都受惠于丈母，我们都很敬佩她的。丈母，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因为我娶了她的女儿，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妈。一个男人两个妈，从此，生活就多生出了一份关心和牵挂。

丈母是本地人，一个勤劳持家的普通农村妇女。家里是六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大家人口，丈母在家操持家务，老丈人多在外地跑生意，后来长期担任村上支书工作，家境殷实。记得小时候念书上下从他家门前经过时，那三合土（黄泥、石灰加白善土混合）粉墙一新的四间明柱大瓦屋很是气派亮眼，在当地属于人人羡慕的大户人家。

我念书一路走来，从学校出来，又进了学校教书，与妻子之前并不认识。女孩子都喜欢大城市，漂亮的女子更是如此。用妻子的话说，如果不是母亲的坚持，她是不会嫁给我的。所以，我是发自内心感谢丈母的。写篇文字，让丈母行走在春华秋实的字里行间。

结婚生子，安居乐业。在县城买房，孩子在县城读书，完成了时代赋予一代人的责任与担当。老人习惯于乡下的宽敞自由生活，对城里的单元房不感兴趣。听人劝吃饱饭，做子女的，尊重老人的选择，顺着老人的心意，这就是最实在的孝顺。

每每槐花繁华时，我都要回来看看，看花看老人。提着半袋槐花的丈母，她走在田野中，沐浴着春光与花香，悠然自在。我以为那是故园春色中一抹迷人的景致，槐花于她，是俗世里的清欢。

心中浮起白居易的诗：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那一树树的槐花在她屋后且开且落，兀自芬芳兀自愁，多么孤寂呀！就像两位不离不弃的老人，五月槐花香，老丈人是幸运的，丈母用一勺一勺清淡的槐花汤面哄着老丈人细嚼慢咽，那温馨纯朴的画面却幸运了那片土地，它收藏了那么多的花香，多么富足。美好生活就是满足和知足。

我又特意上网查询了一些槐花的资料。这才知道槐花原也是一位药材，有凉血、止血、降血压的功效，是多少地方的鲜味和佳肴。小城的人将它做槐花包子，槐花饺子，槐花煎饼和槐花粥等美食，自己吃是美味，游客吃是旅游。若是不喜麻烦，单单一个槐花炒鸡蛋就够叫人垂涎的了。这或许就是很多人喜欢槐花的缘由吧。

老丈人所在的村子里能人聚窝、扎堆，工作不太好开展。老丈人为人正直，又没得私心，当了多年的村支书，给村子办了不少的实事，但也得罪不少人。久病无孝子，更何况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好在国家有低保、残疾、老村干部、养老金、高领补助等惠民政策，阳光普照，春暖花开。春天里，丈母一门心思地照顾老丈人，老丈人面色红润。

静静坐在槐花飘香轮椅上的老丈人，已经不爱多说话了。此时此刻，能从他长时间注视槐花的眼神里，回味他年轻时曾经的意气风发。诗人源林烟在《槐花开》诗云：“五月槐花开，如雪似蝶徘，微微风簇浪，串串浮阳台，阵阵清芳沁，翩翩天使来。问君为何事？还世一清白。”我还敢说什么呢？只道是心底无私天地宽。

家里姊妹多，女婿多，小辈们多。逢时过节以及两个老人生日，这是最热闹的日子，要坐三四桌子，一箱子酒也不经喝。每每喝酒的时候，女的站在各家男的背后，替喝着，嘟囔着，笑骂着，丈母进进出出忙着烧饭炒菜。一场酒喝结束，这倒一个，那趟一个，有的笑得停不住，有的吐得气壮山河，有的蒙头大睡......老丈人也已醉了，笑嘻嘻地喝着冷茶怡然自乐，但有一点，丈母不准骂人。只是世事无常，一个忙字奔波，如今热闹不再。

儿女多，操心大。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在大舅子用一座两层铝合金小楼房了结了老丈人丈母一颗纠结的心。

老丈人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人到中年在村里受人尊重，抽烟喝酒爱好排场。病后有人细心照顾。而与老丈人同龄的丈母，由于身子骨结实，没少做活，一年四季总是做不完的活。原本商量好的，子女们轮换着照看老丈人，丈母放心不下各家的光景，依然一个人硬抗了下来。侍候病人本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人经常休息不好。常年的熬夜，眼睛大不如前。可一辈子要强的丈母，不叫苦不喊累，隔三岔五地还让班车给我们捎些玉米糁子、土鸡蛋。站在异乡的桥头，家的味道历久弥香，这是偏爱的滋味。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老一辈人对土地是有深厚感情的，虽然我们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种惯了地，总是舍不得土地荒芜了。年年因种地让人大伤脑筋，多少年来，女儿们总是熬不过老人。再忙，一到收粮庄稼的时候，一个个骂骂咧咧地不情不愿地从外地赶回来，丈母总是陪着笑脸，拿出所有好吃好喝的，拉不完的家常，一谝泯恩仇。自从去年丈母摘枣皮从树上摔下来扭伤腰之后，丈母答应不再种地。人到七十古来稀，种地也要退休，希望丈母真能歇下来，陪老丈人多说说年轻时候的话。

乡下的老人，悄悄躲在故乡的角落里，是老屋飘过来的一片云彩，是家乡最后一抹夕阳。在这方熟悉而滚烫的土地上，看一眼都会热泪盈眶。

透过车窗，可见小院门前山花点点，菜蔬行行；屋后猪肥牛壮，鸡犬相闻、笛音渺渺。偶见鹤发童颜，相亲相携，其乐陶陶，演绎着一幅乡村温馨图。

和其他地方一样，人越来越少了，美丽的乡村日渐荒凉。在守望里等待，在张望里徘徊。丈母是老屋的守护者，日子清浅，生活蹒跚，宁静的乡村生活就像门前这条安静的小河，虽不饱满，却能日复一日的在村子里流淌。如同我，在布满字儿画儿的沙滩上，捡拾一串串喜欢的文字，涂上欢喜的颜色，编织成一首寄存灵魂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