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炉 道

秦岭南麓的商洛，瓦蓝瓦蓝的天上白云朵朵，漫卷山野的翠温润着你的双眼，丹水缥碧吞吐着沟沟垴垴的溪流，山道顺着山势浑厚的旋律洒下一条条沟儿一道道川儿。

从丹凤县城北行37公里就到了庾岭镇。小镇因1934年12月9日炉庾梁上的一战成名。那天，红二十五军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队在程子华、徐海东将军的指挥下，彻底粉碎了国民党中原战区刘峙部60师的围追堵截，取得了庾家河战斗的辉煌胜利，开创了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其历史意义不亚于遵义会议。1982年5月，中共陕西丹凤县委员会丹凤县政府在此立碑，修建庾家河战斗纪念亭，曾任红二十五军政治部主任、鄂陕特委书记，时任中纪委副书记郭述申亲笔书写“庾家河战斗纪念碑”八个大字。红色庾岭，乃至商洛成为革命老区，此役功不可没。

但凡来庾家河公干的、游玩的，非去不可的地方就是纪念亭.炉庾梁上，翠柏染绿，松涛阵阵，日月诉说着对革命烈士的无限哀思。

炉道得名始于西汉。西汉时，官府于庾岭炉道两岔河铁铜沟口置炼铁炉，任吏管理，始有“炉道”之名。承于唐宋，盛于明清。炉道之前是丹凤县庾家河辖区的一个乡，撤乡并镇之后庾家河区就成了现在的庾岭镇，炉道不再是乡政府也不是村名，而是成了一个时代远去的象征，凝聚成一代人的家园情结，浓缩成一方水土的乡愁。

炉道梁上一滴水，黄河长江两地分。这句话道出了庾家河独特的地理位置。炉道乡的河水向北流注入洛南县的洛河汇集黄河，属黄河流域。庾家河的水流入丹江汇入长江，是长江流域的一部分。一道小小的寂然的山梁把中国两条声名显赫的大河拢在自己脚下，小镇蕴藏了数千年的河流文明依旧悄悄静静。

丹凤的炉道是两道川，其实就是两个比较开阔的河道。最早归洛南县三要镇管辖，三要人自称前川，炉道属于后山。洛南县的三要是农贸市场，逢三、六、九赶集，丹凤县的庾家河是骡马市场，逢一、四、七赶集，兴盛的时候，商旅云集。只是后来庾家河集市衰落，而三要的集市依旧，特别是前半年的四月会和后半年十月会热闹红火，是当地方圆百里的青年男女逢会必去的好去处。此处也是炉道人去河南金矿淘金、去西安发展的必经之地。

炉道故事多。听村里老人说，明末潼关一战，明军主帅洪承畴大败义军闯王，李闯王兵败18骑连夜逃进商洛大山，借助深山老林招兵买马修寨练兵。炉道木厂沟的五龙山就是一处较大的山寨。山上残留有3米多高的巨石砌的墙体遗址。乾隆年间里的一块石碑已风蚀的模糊不清，好像是一位将军的墓碑。闯王的兵除暴安良、劫富济平，爱民不扰民，深得当地民众拥护，遗址处的一座功德庙可见一斑。到了清朝，这些山寨又成了义和团、白莲教等义军的根据地。

在炉道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两个老爷家喻户晓。一个是胡老爷，一个是李老爷。

胡老爷，清末进士科班出身，官拜山西巡抚。后因革命党人起义而弃官还乡全身而退。他的传奇故事在《丹凤县志》里有记载。

还有一个叫李振汉的炉道人。小时家穷，13岁参加晚清队伍，参加过攻打武昌城的战斗。当时武昌城一时半会攻打不下，危急时刻受命，带领35名勇士从下水道爬进武昌城，用炸药炸出一出豁口，立下了奇功，声威大振。后来在汉中剿匪功勋卓著被上司赐名李振汉。黎元洪当民国大总统期间，颇受赏识，授陆军少将衔，负责政府的军械库工作（相当于现在的军队后勤装备部长职务）。“二虎守长安”时受到排挤，1936年带12名护兵回乡，在乡里能够主持正义，颇得人心，当地民众称他李老爷。由于年轻时在省城西安得罪的人多，殃及在西安读大学的儿子。李老爷卒时46岁，与儿子同葬在炉道阴坡吴的后山根。其后不久，对面山上的岩石上奇迹般呈现出一人物脸像，呈浅白色，当地人说极像李老爷生前脸型，传闻至今，头像还在山崖上，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小镇富裕之地当数炉道。炉道最好的地方数南炉道的黄坪村和三里曼村，黄坪村是以前炉道乡政府所在地，乡政府撤了之后大不如从前。而三里曼村是隔河二岸，三桥回环，春水涣涣，绿草如茵，柳丝飘舞，花儿吐蕊。山并不高大，泡乎乎的可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炉道人才多出此地，三里曼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如今的红豆杉基地又成了小镇的品牌产业。

有旅游观光价值的地方应该是南炉道的龙骨岩山。奇异的是娘娘洞山顶巨石处有一铁质箭头，手摇可转动，无论如何使劲，嵌在石头里就是拔不出来。当地老人说是杨二郎射的箭，在隔壁的洛南县三要镇三条岭干江河村路边山梁上有一个圆形的石窟隆，传说就是杨二郎这支箭射的。据说与河南省卢氏县兰草的箭安岭三点在一条线上。这些美丽的传说平添了地方元素的神话色彩。龙骨岩的娘娘洞已修葺一新，庙里香火旺盛。平时求子许愿的人就多，一到娘娘爷阴历二月二十九过生日当天，灯火通明到天明，当地镇政府、派出所每年都要派人前去维持秩序。

大家都晓得贾平凹老师是丹凤人在西安的一张名片。商洛是西安的后花园。上了高速，丹凤与西安近在咫尺。八十年代的西安，久负盛名的糖木耳就是炉道制造，北炉道生意人多，在西安定居的人也多。时下，生意兴隆的小杨烤肉的领头人杨书贵成了炉道人在西安的一张名片。杨书贵是北炉道人，他家门口那条山路，好多人慕名去过都比较熟悉，天然氧吧。洋芋糊汤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听说杨书贵曾有在老家院子里召开公司年会的想法，说不准今年就能兑现。

北炉道花椒沟口的程家屋场是我外婆家，母亲的四个弟弟，我的四个舅舅都是行伍出身，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有着诱人的传奇故事。老表们和我演绎着年代的游戏，屋场前面的青青池塘，坡跟前的老槐树，树下的碾盘、轱辘井......这是我童年的又一个乐园。

北炉道南炉道，两条小河两道川，在两岔河处汇集成一个苗条的“人”字。两岔河人爱唱二黄戏。那时候，五一村就有戏班子，唱河南曲剧古装戏，锣鼓开场，热闹得很，台下是乌泱泱的人群。有好事者编了个顺口溜：

要看五一戏，半夜就得去。

挂的尿壶灯，唱的老牛哼。

与看戏相比，人们更热衷于听说书。说书是说唱艺术，没有乐器伴奏，其内容体现了一个“说”字，其作用在于教化人民，弃恶扬善。遇上红白喜事，主家爱排场热闹，包场电影，请个说书先生，一闹腾就三两天，村子里跟过年似的。如今，两岔河村又成立了村剧团。农闲时排练节目，逢年过节遇上重大节日前去助兴，很受群众欢迎。

炉道的民居，多是三间高大宽敞的土木明柱房。民俗最引人注目的是黄坪黄家的老宅。客厅门上的文字木雕，有“古今人号柘椿黄”、“枯木还生奕叶芳”、“山谷子孙家在此”，“石梯岭下柘枝椿”等，尤其是居中的“双井第”三个大字特别醒目。以“双井第”为宅号，并自称“山谷子孙”。“山谷”系我国著名北宋诗人黄庭坚的号，黄坪黄家的人应该是黄庭坚的后人。这里面肯定还有许多广为流传的故事传说。

红白喜事，逢年过节，炉道人仍然沿袭着八大件子的习俗，荤素搭配，菜是一盘子一盘子的上，每桌两碗干菜垫碗饭票子（又叫粉蒸肉）一直喜闻乐见。划拳幺五喝六，魁五不赢人的炉道玩法热闹着乡村的夜空。

炉道和外地的情况一样，更多的年轻人选择了外出创业，或者移民县城。炉道两道川留下的多是老人。站在异乡的桥头回望故乡，炉道的土鸡蛋、洋芋粉、腊肉、手工挂面......每一种食材原料就像站在村头的老人，散发着浓郁的诱人的思归情愫。

经历了岁月的风尘，炉道、河里的沙石、坡上的松柏，与村落融为一体。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静谧安闲，风情世故摇曳着炉道的星空，峥嵘岁月流淌着不息的纯朴民风。

有人说，乡愁是一种诱惑，有时候只需一眼便彻底沉沦。靠近你，走近你，跨过岁月的长河抚摸你，惊叹你的秀美，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弥漫在心间。

炉道，我为你骄傲。你不只是一个地域的标签，你不只是活在我梦里。即使将来有一天，我远涉千山万水，我离开了你，我想我依旧会时时想着你，念着你。因为你早已植根在我的心田，融入我的血液，和着我的脉搏一起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