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快到家时,我问:“这一向村里没得啥子新鲜事吧?”林子喝了一口红牛,顿了顿说:“栓子在山上出事了?”“咋回事?”“顶上踏方,一死两伤。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栓子身上,等把石头挪开,人早没得气了!”“这事谁在管?”“拴子的两个兄弟找的律师,老板找车把人送回来烧埋,另外一次性拿了60万。”
栓子是我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人憨厚实在。当年与我一道考上县重点高中的,由于家里兄弟多,他就出门揽活挣钱帮父母贴补家用。成年后自己挣钱修了四间大瓦房,娶了媳妇。栓子媳妇分娩那阵子,栓子娘帮栓子伺候媳妇月子。栓子娘私下里说:“我栓子可怜,伺候媳妇比伺候老先人都难。一顿饭做这样不合口做那样没味道,一天桌子上饭碗都摆满了。稍不顺眼,张口就骂,骂人没高没低。生个儿子就像是生了个皇上。”栓子媳妇骂人可是上下有名气,门口人轻易都不愿招惹她。后来出了两次门,整天骂栓子没本事,欺生的栓子在家没法呆。儿子小也不待理,整晌整晌打麻将。手头一缺钱就闹活着离婚,栓子将就着她。
“栓子媳妇这两年跑得就不在家待,这事她还不知道吧?”我生生地问。“栓子人拉回来当天她也跟着回来的,腆个大肚子,少说也有六七个月?闹着要分钱,叫栓子的两个兄弟连骂带打黑走的!”“后来呢?”“有人指点,在县医院引了产,还把栓子娘两个小叔子告上法庭?”“咋判的?”“栓子没有离婚,儿子和媳妇拿了大头,栓子娘只有一点养老钱。”唉,好人寿不长。
回到家,老爸还没有回来,娘说在河对面打纸牌玩。我收拾房间,母亲己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活包蛋,娘陪我说着话。说下湾的朱三的小儿子上个月在县上买辆三轮车,昨个出车翻到河里,没等把人拉上岸就断气了,可怜还没有说媳妇人就死了。
正说呢,老爸回来了。说:“到那儿都不要喝酒,不要多喝,酒喝多了真丢人。朱三的小儿子喝酒出的事,说是班车碰死的那个骑摩托车的人,一点都不怪班车司机,是那个骑摩托人酒喝多了,自己撞到班车上的,说脸都拧到身子背后去了,当场死亡。”那狰狞的场景怪吓人的。
晚上陪二老看电视。老爸说:“你大姐家袋料香菇做得多,一天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我前几天还去帮了两天忙,价格也木得以前好。你小姐家二层楼房主体建成了,房屋开间大费工费料要多花多少钱,当时下屋根子时说话也不听,房子盖大了又不结实。”“小姑的糖尿病咋样了?”“不太好,最近视力不太好,还专门配了副眼镜。”又说到庄稼活,老爸说:“下湾的地全部租给一个西安的大老板,说是种红豆杉,一亩地一年给400块钱,一租10年。咱家有二亩来地。门口这块地,种点黄豆,野兔子吃得厉害。红小豆又怕野鸡。这年头,野物一点都不怕人,地也种不成了。”我笑而未答。
又扯到丫丫大姨家的事,我问:“小伙子人咋样?”“个头不高,两个人长相还配,就是地方远,山东烟台。女子给远了跟没得女子有啥区别?”我无言以答。
早上还没起床,孩子大姨的电话就着急地催。我到的时候,主要亲戚都到聚齐了。大家磕瓜子、抽烟、喝茶、谝帮子。见了我,亲戚们总有问不完的话。
早饭是炒菜蒸馍红豆稀饭。午饭是按当地习俗八大件子上的。四热四凉,四荤四素,鸡鸭鱼牛羊肉,红烧的,清炖的,油炸的,笼蒸的,一盘一盘的上,最后吃饭的时候每一桌上再加上两盘子粉蒸肉一钵子烩菜。
无酒不成席。上八大件子之前,先摆四个盘子凉菜,瓜子花生水果糖不占指标。新女婿先给在座的每人先敬两满杯,这叫好事成双。女子也给每人敬两杯,这叫酒不单行。主家也给每人敬两杯,这叫做四喜发财。这八盅酒必须自己喝,不准找人代替。之后是自由发挥节目,老虎杠子、猜宝,划拳还是老规矩,魁五不赢人。但有一点:酒不黏主。
这是认亲酒席,来的都是重量级亲戚,待女子出嫁那天,是要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的。
又说到屋场上的寡妇乔玉莲,自从她男人得肺矽病死了之后,上门的人特别多。每次一来人上门说事,她的小叔子就开始骂人。反复搞了好几次,村上都晓得她小叔子想转房,可乔玉莲让小叔子打得吓怕了,打掉的门牙还没来得及补,铁了心思不愿意转房。有一次闹得有些太不像样子,乔玉莲报了案,民警把她小叔子用警车拉走还关了三天,之后安份了许多。口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小叔子欺生的家里没法子呆,在县城里租了间房子经管娃念书,村上可怜娘俩,给了一家子低保凑合着过活。
贫困户都搬进城了。眼下,有一堆子活,想找几个帮忙的都难。
夕阳西下,青山如黛,地里的几个土狗正亲热的跑来跑去。隔河二岸,河水透明,杨柳倒映,蓝顶白墙的小楼房散淡卧在公路两旁。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小山村,这日子咋就这么难过?
闲散闷在家里,手头没有活干没有挣钱的营生,这才是村子里庄稼人最头痛最窝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