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相催,时光渐老。在我数十年读书求学的日子里,有幸遇到了一个个的良师陪伴,青春印痕洇绿了一地记忆。
初一时,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家》。我那次作文被语文老师撕了,在班上被狠批了一通之后还得重写,原因是我作文中有一句话出了问题,“早早地,我就被父亲从被窝里吆喝起来……”中的“吆喝”用词不当,老师讲了“吆喝”专门用在人对畜生身上。老师问我你是畜生吗?我说不是。老师说这就对了嘛,你是人不是畜生,所以说你把“吆喝”这个词用错地方了。当时班上还有一个学生,他的作文和我的待遇一样,他在作文中写了一句“我家有棵小白杨,一天长了三尺长。”老师说你是神仙,你会魔法,这不是胡说八道么。说写作文要真情实感,不能胡编乱造,什么文似看山不喜平等等可多啦。语文老师三十出头,瘦高个,讲到兴致处,一会儿双手撑在讲桌上,一会儿在教室里踱步转圈圈。唾沫星子像春雨一样纷纷扬扬的滋润着我的小脸蛋,我用亮晶晶的大眼睛仰视着老师在教室里巡回演讲,佩服崇拜之机。
老师的家就住在学校附近,门前有株葡萄架。夏日阳光艳艳,一架的葡萄长得水灵灵,老师在葡萄架下端坐,一人,一椅,一书,一笔,组合成一幅水彩画,晕染着一个少年的梦。
八十年代我的这位语文老师是学校请的民办教师,一个年富力强的汉子,一大家子人口,微薄的薪水,工作却那么卖力,用他有限的知识雨水无限的浇灌着自己的三分贫瘠的田,不敢说多风光,至少良心上是安静的。因为喜欢,他就在家门口的完小守候着一茬又一茬学生。
乡村学校条件简陋,老师住在低矮的平房里,木板门窗油漆斑驳。夏天,蚊子苍蝇在室内外叮咬。秋天,还有巨大的马蜂窝挂在门角处,土蜂嗡嗡地乱飞。可这样的房子,对我来说,竟是少时心底最亲切最美丽的风景。
上高中是在离家比较远的丹凤中学。高一时的历史老师是陕西师大高材生,工作嘹咋了,没说的。新婚当天,校长亲手书写装裱贺辞“志存高远”祝贺。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我们看着他忍不住捂着嘴笑,他仰着头脸挺得平平的装作没看见。晚自习的历史学科单元测试继续,第二天早上照常是凌晨四点钟起床批改我们的试卷。
数学老师最棒。高二那阵子他妻子患病不能行走,数学老师经常用轮椅推着师娘在校园里散步,他那懂事的女儿不停地给父母擦着汗,“执子之手,与汝偕老。”那温情的画面是当时学校最亮眼的风景。时至今日,每每想起,心里总是暖流涌动。
高三时,学校返聘了一位退休老教师带数学课。为人慈善的数学老师一节课连写带讲能整三满黑板,满一黑板他一擦,再满一黑板又一擦,自己写自己擦,不麻烦学生,一节课忙忙碌碌。我们一丁点儿都不敢分神,笔记要抄八九上十页。每每下课,老师的眼镜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粉末。大容量快节奏的复课模式,我高考成绩涨了几个百分点。
当时学校大灶上的饭菜简单,油水轻,吃了不耐饿。记得我初中时的张老师来丹中之后,他的妻子在校内承包了一片小店,不管谁去吃饭,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热脸相迎,相当随和。饭比别家盛得多,价钱却便宜好多。每顿饭都要蒸两大盆子洋芋,不要钱随便吃。有时候,放学去迟了,熟洋芋就没有了。用张老师自己的话说:“洋芋是自己家种的,值不了几个钱。学生娃念书不容易,俄肚子咋能考上大学?!”朴实的话语,浓郁的情义,彰显着一代人的风采。
这些老师中,或许有的年事已高己不在人世,有的已改行从政,但他们身上那股子执著劲己沉淀在我的血管里,并在今后的工作中熠熠生辉。
喜欢温暖的往事,喜欢暖心的文字。
社会在进步,生产在发展。繁荣的日子缭绕的人心静不下来,好多年轻人反到没有了什么信仰和追求。平凡的世界,平淡的人生。更多的是心怀梦想,却现实地活着。
参加工作了,学校里又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岁月就像一面哈哈镜,时不时会带你一抹意外的惊喜。
学校有两个姓何的老教师,一个退休在即,一个五十好几,一声吆喝,人人练手,将学生灶六七万斤柴禾自己剖了,学校没有花一分钱,大冷天,大家干得热气腾腾高高兴兴。一位新来的年轻女老师,在任英语课教学之前,干过学校的门卫工作、宿舍管理员工作。她不管干什么工作,爱动脑筋爱学习,总能想方设法把工作做好。她班上有个姓小男生,不爱学习,喜欢跟各科老师板劲。经她的悉心调教,该生幡然醒悟,强烈表示要做一个思想好的学生。其家长多次在家校微信群里赞言。学校的活,有人吆喝着,大家都干着,工作推动着,学校发展着。眼下,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谁遇到,只要有人吆喝一嗓子,大家热热闹闹地就干了,没有人计较什么。
人与事历久也许会淡忘,但是事情表象背后的一些深层次的思考,却像一条曲径的小路引人入胜,一直延续下去,这是学校的品质,也是传承文化的魅力。在山区当老师,条件虽是苦点,可人人和气,夜夜清静,忙碌着快乐着,心里瓷实。
采一串故乡的烟雨,翻开书页,将他们从光阴深处接来,在我的文字里落座,把那些散落在光阴里的故事一一捡拾起来,晾晒在阳光下,满怀浅浅的喜悦,又满怀深深的忧伤。
(本文刊发于《教师报》2017年9月13日“文苑”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