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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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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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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父亲的泥刀

七月如火,父亲在工地上挥舞着泥刀,汗水浸过的短袖就像刚油染过的墙体泛着水水的光亮。砖块在他手中轻快地跳跃着。我在楼下面看父亲,父亲砌砖的手法娴熟,泥刀挥洒优雅。一块块青砖是一个个有灵性的生命,踏着泥刀的节奏向两边缓缓蔓延开去……父亲行走在楼房与楼房之间,一座座漂亮的楼房就是父亲得意的手工作品。

父亲是个泥瓦匠,远近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

记得我上初中那阵子,曾帮父亲提过泥包。那时村子里流行用土坯砌墙,一块四棱见线的土坯至少四五十斤重,看着那一群壮汉子把一块块土坯从地面递到父亲手上,父亲轻轻松松地把它砌成墙体,墙体在一根细细的拉线中舒展开去。我总觉得父亲是学奶奶织布,奶奶在家,一只光滑如鱼的梭子从早忙到晚。一块块有份量的土坯就是父亲手中的梭子,父亲用它编织着乡村人家的梦想新居。

在姊妹们当中,父亲对我念书格外地上心。两个姐姐初中毕业后,说不念就不念回家来了。而我,我亲眼见过父亲把半夜逮的果子狸送给了给我带课的两个老师。堂屋墙上大大小小的奖状,父亲常常一身泥衣服未换,也能乐呵呵看一根卷烟的时间。

上高中,在县城,离家百十里路程。父亲每隔一两个月都要来看看我,带足了我爱吃的核桃仁糖包子馍,母亲专给我蒸的,还有给学校学生灶上缴的粗粮细粮。每到暑期,我还是喜欢给父亲提泥包,站在场边仰着头,一如既往地欣赏着父亲站在高高的木架上挥舞着泥刀的潇洒,就像数学课堂上老师如歌的算式般有磁力。我晓得,我的高中花费连同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父亲一砖一砖垒出来的。那时,父亲人到中年,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上大学那年,父亲请人放映了一场电影。来的人,男的每人发两支宝成牌香烟,女的和小孩每人发两粒水果糖。我时常想,平时一个子都不冤枉乱花的父亲,因为我而一时冲动,泥刀又够他忙活一阵子的了。父亲当然高兴,他这一奢侈的举动为自己赢得莫大的美名,乐呵呵的笑脸持续火热着父亲的心,父亲也为村里人家的庆贺开启了新风。

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那阵,小机砖己替代了笨重的土坯砌墙。父亲老是感慨泥刀不抵用,唠叨厂家质量不过关。说以前用泥刀吧,一把新泥刀要砌半年的土墙。现在吧,砌不下两座房子就得换泥刀。瞅一瞅墙边一堆秃然的泥刀,我感叹不已,父亲的泥刀就是很有诗意的。

参加工作了,结婚了,有小孩了,买房子了……父亲还是热情地支持着我的工作。

时光荏苒,岁月无痕。一转眼,孩子就要上高中了。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人仍静闲不下来,一把灵巧的泥刀又忙着给乡里乡邻远远近近的人家修墓。村里戏称我的父亲,年青的时候忙着给活的人盖房子,老了又忙着给阴间人弄住处。

我们窝居在县城,二老他们住不习惯,老家老屋老人住得自在,开门就是山川,敞亮。出门到处是熟人,实在。在孝顺方面,顺比孝更重要。顺心,开心,舒心,才是儿女送给老人最好的礼物。家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常回家陪老人聊聊天,吃吃饭,别是一番情趣。

父亲的一把泥刀铺平了子女嘉年华的锦绣人生,把两个儿子培养成了村里人的骄傲。容光焕发的他,有事没有事腰间总是别把泥刀,手艺人么,帮张家李家干点泥水活是件很快乐的事儿。找点活儿图个乐。

父亲把祖传泥刀给子女们换成了细细的笔杆子,这才是父亲内心深处的自豪和荣耀。

做儿子的,正在用纤纤细笔涂画着父亲的泥刀人生,让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多了一丝茗香溢出缕缕墨的芬芳。父亲,仍精气神地行走在泥刀弹奏的富有诗意的如歌的乡间小路上……

一代人更比一代人幸福。站在父亲宽阔厚实的肩头,笑对生活,人生如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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