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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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院子里有一棵柳树，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红盈盈的塑胶跑，翠绿绿的柳枝，千万般风情，春来夏去，缭绕的人总忍不住多看几眼。院子里多棵袅娜的柳，就像家里养了个漂亮的女子，儿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大家总喜欢津津乐道。
我们学校的院墙外到也有一排排秀气的柳树，可惜是人家的。而诺大的院子却土土的长着一棵高大的核桃树，竟然是1943年植的树，论年龄，和我的父母年纪不差上下，由不得人对它刮目相看。你瞧，冬季漫长，横空伸展着突兀的枝条，黑压压的遮住了早起的太阳。秋季的树叶一茬一茬地落，总是落不完似的，是学校卫生打扫的重灾区。
我是蛮喜欢这棵核桃树的。商洛多山，丹凤土薄，大大小小的沟沟岔岔最适宜核桃树生长。在那里与坚硬的石头为伍，与淳朴厚道的人们为伴。云雾的灵气熏沐着它，百草的精华滋养着它，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它，自由的山风吹动着它，洁净的雨水洗濯着它。使它长得树形潇洒而且高大，木材坚硬而且致密，果实累累而无病虫，寿命长达百年而无老态。所以，你要想吃真正的核桃，欣赏原始的森林，你就到有核桃之都美誉的商洛山里来。
我的老家在山里，山里的核桃树家家有，稀稀疏疏点缀着屋后坡跟。作为生态林木，它从不挑地形，不争地劲，房前屋后，山坡沟旁，枝繁叶茂地尽情生长，固土护绿，有的是担当；作为经济林木，它五年成木挂果，年复一年为人们提供长寿果，且与低秆作物和睦相处，农民务林种地两不误，生财聚宝，有的是奉献；作为用材林木，它木质坚韧，纹理美观，质地顺平，为上乘木材，家居日用，有的是用场；作为观赏林木，它上得了野岭，进得了园林，经济效益极佳，有的是市场。村子里有户人家，二三十棵核桃树，一年旱涝保丰收净受万余元，让人很是眼气。
说是在国外，为提高果木产量，果木树还统一实行计划生育。而我们的核桃树则随意的多。我觉得核桃树是比较懂事矜持的树。每棵核桃树间隔都很远，绝无丛生相互影响、倾轧的情况发生；它的树身浑圆而且光滑，不便害虫藏身上爬；他的枝梢长得简约有致，粗壮有力，长短搭配适当；它的树冠发散向上，枝条位置空间很大，树形挺拔高阔；它的树厢绝无繁枝褥叶，树干更无冗枝赘芽；它的树叶对生又长在一个长短适当的叶柄上，层叠有序，互不遮蔽。所以，核桃树虽是果树，却不需要人们特意去种植，山里野生的核桃树到处都是，也不需要人们去修剪枝叶、打药除虫。它自己就知道长成什么样，它自己就知道把有限的营养长到需要的地方去。
核桃树不光树形简明高雅，而且它的花、果更有特点。核桃树雄花是一种絮状花序，像绿色大毛毛虫。雌花是一对羽状花，象绿色小鸡的毛，倒“八”字形且极短，长在象绿豌豆大的小核桃顶端。所以核桃花根本就不像我们平常所见到的花。阳春三月，当核桃树刚刚冒出绿油油的新芽的时候，核桃树就先长出了筷子粗的绿毛毛虫雄花，随后几天才长出小羽毛的雌花。这样的花藏在绿叶底下，花叶一色，既不显眼，又不引人注意。过了十多天，毛毛虫长粗长长，花粉飘散，但随后就全部枯落了。这时树下就有一层泛白的、令人生厌的死毛毛虫。同时一部分雌花受粉就坐下果来，另一部分也就枯死脱落。你看，核桃树不但不用人们剪枝，还不用人们去疏花疏果。它自己就知道在哪个枝上坐果，以及坐多少果。因为它知道，纵然有很多花或很多想法，因为精力有限，所以要勇敢地舍弃，与其结很多干瘪无味的小果，不如结少量有限、味美饱满的大果。
院子里的这棵核桃树，听街道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当初并排有三棵核桃树，这棵长在塄上，其它两棵在操场边上，由于操场是个大深坑，在填埋过程中，那两棵陆续枯萎了，只有这棵树顽强的生存下来。校园就它春光无限，不像路边地畔的核桃树，年年春起倒春寒时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很少挂果。我们戏称这棵核桃树为富贵树。你瞧，那笔直的树干，庞大的树冠，浓密的树阴，姣美的树形，给人一种挺拔伟岸之感；浓绿的阔叶给人一种厚重之感，枝间繁密的果子给人一种幸福喜悦之感。它的身上有我们取之不尽的东西，蕴含着无穷的魅力。特别是夏季，一大片绿荫洒一地清凉，学生体育课、阳光体育时间，这都是学生翘首以待的风水宝地，也是教师们饭后休闲的首选。火热的夏，纳凉的人，核桃树富集着小镇最旺的人气。
风风雨雨几十载，见证了学校的沧桑巨变。有教办的时代，小镇的第一座两层小洋楼就依它而建。后来，院子里要大面积硬化，有一段时间，核桃树萎靡不振，耷拉个脑袋，也许是自由惯了，过多的水泥硬化让核桃树有些憋屈，适应了就好。在历次观摩评比活动中，核桃树也成了运动员，白天彩旗飘飘，晚上一身彩灯。后来新修的镇幼儿园竣工之前，它又被临时改造，与小镇的小朋友朝夕相处三载有余。“普六”“普九”“蛋奶工程”“营养改善计划”。是它，把学校守望城当地最亮眼的风景。
过了六月六，核桃长一半肉。到了暑假，找一个大号洋铁钉子，做一把核桃刀，从核桃树上摘下鲜果，拿块石头，慢慢砸去青黄色的皮，再砸开果壳，析出果仁，剥去果仁外边的白衣，放到嘴里咂摸。这时，我们立刻就感觉脆生爽口，甜香生津。但享受过后，你再看看自己的手，却染上了核桃皮棕黑的颜色，洗都洗不掉，令人不胜烦恼。可以慢条斯理地剜一个暑期的青皮核桃。整整一个暑假满口留香。
核桃压枝低。秋天是商洛人采摘核桃的季节。放眼望去，整个商山丹水间，那一株株、一片片、一凹凹、一坡坡的核桃树，在秋日金色阳光下，自在地摇曳，煞是美丽。信步林间，一位饱经风霜、满脸慈祥的大爷，正用一根根木杆支撑似要被一颗颗、一簇簇核桃压折的树枝；一个满脸稚气，活泼阳光的男童，不知从哪窜来，径直爬上核桃树，兴奋地表演起摘果、去皮、用核桃刀取仁的手艺来。中秋节前后，核桃成熟了，事先要割去树下的杂草，简单地平整场地，以免捡拾有遗漏而糟蹋核桃。低处的核桃可以直接采摘下，树上的核桃就要用杆子敲打。打核桃是个重力活，只有不恐高的壮汉子才可以轻松搞定。收回家的核桃经过堆沤、棒敲、淘洗、晾干等程序，就成了我们经常吃的核桃干果。核桃仁的形状像我们人类的大脑组织的左右两半叶，我以为这就是核桃树的大脑。所以，核桃树有道家的风骨，佛家的参悟，会思考，有智慧。因此，核桃仁对我们人类来讲，不但味美醇香、回味悠长，而且可以增智健脑、补气益血。难怪人们常说多吃核桃，强身益脑。
时下，村子里有不少人栽种了矮化核桃，个头小小的核桃树很快就能挂果。只是口感没法和老核桃树比拟。全国各地的核桃渊源不断运到商洛，商洛的核桃加工产业风起云涌，我的几个同学常年贩运核桃，家里一年四季都雇人打核桃仁，生意火爆的很。
每到打核桃的时候，几个好劳力齐上阵，木杆欢快，核桃滚滚落下，煞是壮观。树上的核桃往往是打不尽的，树太高，有些树枝太野，留着日后慢慢享用。清凉的早晨，在院子里倒步走，能清晰地听到落下磕在地板上的脆响声，走近一看，要么核桃壳已均匀地裂开要么饱满的核仁外露，含在在嘴里满院生香。运气好的话，少则捡拾三五个多则上十个不成问题。早起的人儿有果吃，这是对早起晨练者最好的奖赏。
核桃树无疑是自然界的智者。像核桃树一样，我们人类也有很多智者。对于智者，他们所达到的高度令人钦佩，所拥有的知识令人赞叹，所表现的风度令人欣赏，所具有气质令人倾慕，所产生的思想令人回味。但我们普通人对他们开始的行动却往往看不惯，不予赞同，不予理解。正象核桃树一样，我们欣赏它的潇洒智慧，享受它的美味，但它的毛毛虫花絮令人生厌，它的染手的特性令人反感，它在山里生活的习惯令人不能认同。因此，我们在嘈杂浮躁的社会中，不要太在意我们自己外在的、具体的表现，不要迎合时髦潮流等表面性的东西，而要多注意自己的气质、风骨、成就和思想，注意自己是否拥有一些永久性的东西。
读书锻炼写文章，一早一晚每每从核桃树下走过，总有些灵思妙想，只言片语也好，酝酿一片新作也好，这是一颗能养人养性的世纪老树，男人味十足的核桃树。
五月，粽叶嫩绿，樱桃甜甜，槐花飘香，杏儿枝满头。而核桃还是碎碎的青果果，我仿佛又回到了手握核桃刀的孩提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