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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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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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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流淌记忆的河

家乡变化很大,乡村公路硬化了,河堤加固了,河水仄浅似一条蛛线,河床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儿时那一滩滩金色的沙滩不见了。因为太熟悉这条河,它早已融入了我的身体。河水经年不息地流淌着,记忆被一遍遍淘洗、冲刷,散落在深深浅浅的时光皱褶里。

村子出入皆须翻山,村落两头翘翘的,如庄户人家哄婴儿睡觉的摇篮。沿途沟沟岔岔的小溪是小河的毛细血管,溪水四季叮咚轻吟。河水流经陡峭的文沟河出县境,鬼斧神工成三口大小不一的瓮状深潭,名曰“三道瓮”,瓮沟因此得名,最终经洛河汇入黄河。

小河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园,孩子在与水的亲密接触中,留下无尽的欢声笑语,冬季的冰雪也掩饰不住春色满河滩的喜悦。小河是妇女洗菜、刮土豆的菜盆子,也是浣衣的好去处。当东方出现鱼肚白时,早起的男人一担一担把清水从河里担回来,盛满水缸,鲜活的一天开始了。正午,男人争先恐后地跃入深潭,将水面扑闪成玉树琼枝的模样。暮色降临,劳累一天的庄稼人把脚泡在水中,呛鼻的烟味搅拌着荤荤素素的家长里短,月色斜依,小河微醉……

村小就坐落在河对岸的大礼堂里,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苍老而古朴的手打铃。几间低矮的小屋,不足三个篮球场大的土操场,由白墙蓝瓦的院墙圈着。

夏天雨水足,暴雨就像陕西人吼秦腔,电闪雷鸣,来得快走得也快。河水暴涨,河上没有桥,河里的列石全被淹没了,大人常背着小孩蹚水过河上学。秋季阴雨天稠密而缠绵,河水此落彼涨,几天都上不了学,我望着滚滚的河水出神,因为不愿缺课,有几次我偷偷地涉水上学。后来一个九岁男孩上学时失足落水,村里人很痛心,村干部们在河道的狭窄处修建了两座简易的木桥,方便两岸村民出行。多年后,又修建了几座平板水泥桥。

有一年夏天,入伏的当天下起雨来,被称为漏伏,人们说漏伏整个夏季都会凉爽。接连的暴雨,欢腾的河水梳洗着河床,水中的藻类植物被冲走了,河水又恢复了往昔的清澈。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石头晾晒了满满一河滩,像举办一场盛大的展览。那时我常坐在河边,白天,鸣蝉婉转成一首首清丽的唐诗;入夜,蛙声鼎沸成一阕阕豪放的宋词。

早些年,村民不大注重环保,有人将垃圾随便往河道里扔,弄得小河一身臭气、满目疮痍,村民不敢直接饮用河水了。沿河两岸家家户户打了水井,虽然也是河里的水,但经过长距离的沉淀净化,一口水井就如一个小小的蓄水池。

我家门前有一个敞口水井,井深不足五米,水深超过三米,我们姊妹几个到河里捞了几条黄鱼养在井里。连阴雨时,河水暴满,地里的水四溢,井水满溜溜,结果鱼儿也跟着跑了。浑浊的井水需要大半天沉淀才得以清亮。不几年光景,农田机井改造,村里给水井盖了井房,装了门窗,左邻右舍帮着父亲把井口缩小,特制了井盖。虽是河水井,却冬暖夏凉,多了几分泉水的味道。那时没有冰箱,三伏天时,父母就将好吃的置在井里吊着保鲜。冰天雪地的冬天,揭开井盖,井圈四边湿湿,井里水汽弥漫,井水温温的,洗菜、洗衣服不用戴手套。遇到旱季,村里很多人家的井水都干底了,而我家的井水依然旺旺的。

如今乡村退耕还林,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了,人在故乡走,如在画中游。硬化的河堤坚固,出门不再两脚泥。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许多村民随着陕南移民搬迁到了县城。

人生也如一条河流。沿着光阴的河堤一路走来,既有河水欢欣吟唱的日子,也有低沉失落的光阴,有时还会有愤怒奔腾的水花四溅,当然更多时候,生活如河流一样沉静安详。人生终究是一场删繁就简的旅程,这条流淌在我生命中的小河,在我面对枯燥坚硬的生活时,总有潮湿和柔软泛起,在清浅时光的信笺上,写下属于我独有的思念。生命里一路同行的人,成为伴我们一生的河堤,知我们冷暖;有的则被流失的岁月冲走、覆盖,成为遥远的回忆;有的开成河岸的花,抚慰些许的寂寞。

一条流淌着记忆的小河,见证了我的青春年少,河流的样子就是我一路走来的记忆。河水缓缓地向前流淌,承载着光阴的故事,冲刷着往昔的记忆与悲欢,闪耀着岁月的光彩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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