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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与不在位
木局长今年六月份终于退休了。回到了家乡，他觉得一身也轻松了许多，闲着没事干又觉得有些无聊。他想了想，自己这一生，祖国天南地北什么地方没去过，甚至是国外也去过，唯独没有时间和没有去过自己妹子嫁去的东北那个小村。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去了。木局长约老伴去，老伴却说晕车不敢去。于是，木局长先到银行取了钱，还挑出了几张旧的让银行工作人员给他换了崭新的，旧的怕出去用不掉。然后回到家里准备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带上那没人要的老年手机独自一人去了。木局长到了妹子家住了几日便又回来。去的时候是坐飞机去的，回来时，他说要坐火车，顺便看看沿途的美丽风景。机票、火车票现在都可以在手机上预订了，可木局长不会操作，所以只好亲自到火车站去买票。这一天，天气很闷热。木局长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离火车站还有一小段路，木局长习惯性的摸了摸衣兜，想先抽支烟再去买瓶水。可烟没有了，此时正好街道一侧有个商店，他便进去买烟。他又摸了摸衣兜，没有小钱，便把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拿出来，抽出一张递给了那小姐，说自己要一包烟。小姐一手接过他的钱，一手给他介绍自己店里的好烟，他随便瞟了一眼，说还是家乡的紫云烟好。可那小姐甩了甩他那张钱说：“大爷，这张不行。”听那小姐叫自己大爷，他觉得怪不顺耳的，平时遇到下属们都叫他“局长局长”的，要么喝醉了都称兄道弟“老大老大”的，怎么刚退休就有人叫他大爷。好！你叫咱大爷，咱就是大爷，大爷有的是钱，他豪不犹豫的又抽出一张递给了小姐。“大爷，你不如买六十六一包的，这种烟在我们这里可卖得火了！”“还是紫云烟”他没改变主意，又习惯性的低头把那一沓钱放回上右衣兜里。“大爷，这张还不行。”这时，木局长有点不耐烦了，但他还是又另外掏出钱来抽了一张递了出去。谁知那小姐接过他的钱时，小姐那眼镜也随之掉落到了柜台上，他便帮忙捡了起来递给了小姐。小姐不慌不忙戴好眼镜，此时双手拿着钱看了看，又说：“这张还是不行。”木局长听了火冒三丈，马上把钱抢了回来说：“你这恐怕是卖假烟吧，你这烟老子不买了。”木局长把零散的这三张钱揣在左边的衣兜里，转身走了。这时，距离火车站已不远了。这大热天的，自己身体胖，走路慢，买不到烟，也得买瓶水解渴，恰巧路边就有卖的。他走到路边小摊，告诉老板自己要两瓶水，说着又掏出那一沓新钱，习惯性的抽出一张递给了老板。老板看看他那一沓钱瞬间眼都不眨，但又很快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对木局长说：“大爷，这张钱有个角折了，恐怕验钞机验不下去。”这点常识木局长还是懂的，他没有怀疑，又抽了一张递给老板。老板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说：“大爷这张旧了点，再拿一张。”木局长接过钱看了看，确实有点旧，又递过去一张。那老板还是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对木局长说：“大爷，您这一沓钱太新了！”“太新了？”“我是说，这钱是新版人民币，刚流通，还不被广大老百姓接受，大家还不敢要。”这回木局长又再次发火了大声骂道：“你骗谁呢，你们这些外省人脑子有病，这水我不买了。”他很快又抢回了那张钱，又把三张钱揣着左兜里。其实，自己踏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才是真正的外省人。那老板只是笑了笑，看着木局长气冲冲的走了。木局长来到了火车站排起了长队买票。排到了自己的时候，他问售票员多少钱，售票员告诉他一共是六百块。自己左兜里不正好有六百块钱吗？木局长随手掏出那六百块钱递给了售票员。售票员把钱往验钞机里一过，告诉他都是假钞。木局长想，这是自己从银行取出来的，怎么会有假呢？“你搞错了吧，怎么会是假钞？”“您这钱是哪里来的？这是目前市场上刚流通的造假程度最高的假钞。”经售票员的追问和解释，木局长突然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原来坐飞机到妹子家只要几个小时就到了，现在坐火车要好几天才能到家。他左思右想，自己怎么这么窝囊，第一次踏入“社会”便遭人“暗算”，他坐在火车上老是想不通，他没来得及欣赏一路的风景，只有那一幕幕往事在脑子里忽闪忽闪的。他也在想，自己这一生又有没有造假呢？木局长十六岁零六个月就参加工作了。他记得那天，上面来大生产队来招工，那登记员问他几岁了，他说自己十六有六。那登记员听不懂，他又说是十六岁零六个月，登记员便示意让他朝一边站去。这时，站在登记员身后的生产队大队长，俯下身来贴近那登记员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于是他亲眼看到登记员在自己年龄一空写上一个小写的“18”。余后，木局长便顺利参加了工作。一天，县里一个老领导下乡检查工作，看到木局长人年轻勤快，便把他要到县里为自己打扫整理办公室。日子长了，老领导觉得木局长文化少，于是又把他送进大学里深造。木局长大学深造回来后，继续在老领导身边工作。没多久，又调到了一个局里挂了个副职。几年过后，老领导苦于一个偏僻的小乡镇没有一个好的一把手和得力助手，去了许多干部，不是工作做不下去，就是呆不住，下去没多久就闹着要回来了。于是老领导便想到了木局长，想让木局长去乡下锻炼锻炼。老领导想，就算成不了事，也好有个借口升职调回来。可是，老领导才刚开口，就被木局长给拒绝了。老领导不服，便追问道：“你不去，那你说说谁去?”木局长想了想说：“就让我们局里唯一的大学生下去，我相信这小伙子能力比我强。”“这怎么行，没经过锻炼就当一把手，这不符合常规，不行不行！”老领导摆摆手说。老领导想也是啊，年轻人充满活力，先去锻炼一下，再提拔就顺理成章了。这一年人事变动，这个局可谓双喜临门啊。经常委们讨论，一致通过，确定木局长接替局长的位置，大学生下去锻炼的事也敲定。木局长记得，那天，是他和司机把大学生送到了那个小乡镇。到了小乡镇，天就黑了，大学生、司机和木局长都还没吃饭。刚停下车，司机便向着大家喊道：“大伙快来帮忙下，你们的新副书记到了。”大伙相互握了握手，然后把东西搬下来。待一切安顿好后，镇里一把手来问木局长说：“局长，你看晚饭时间已过了，咱们是在镇里随便吃点还是到外面去吃？”木局长也爽快的说：“大家吃了的，没吃饭的，今晚不谈工作，都出去玩个痛快。”听木局长这么说，大家高兴了，全部都到了附近一个比较隐蔽一点的饭店里放开的吃喝。司机毕竟不说是跟风拍马也是见多识广，伺候过官爷好几茬，更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饭饱酒足，大家还觉得缺点什么，司机便怂恿大伙跟木局长和新来的副书记猜两拳，可木局长和大学生不会划拳。司机便说：“没事，玩个高兴，就只管出几个指头，喊个什么六七八的都行。”可木局长大多都喊个什么六兄弟、六姐妹、六大姑、六大姨的，都六六大顺，逗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可木局长和大学生两人怎么喝得过那么多人，渐渐的自己就醉了。这会儿，可把司机忙坏了。当司机把木局长背回到招待室时，木局长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动荡不了，可是自己酒醉心还明白着啊，便叫司机别管自己，赶快去看看大学生怎么样了。大学生早已醉得稀巴烂，司机把大学生放到隔壁的床上，叮嘱办公室的一个小伙计说：“把你们副书记给看好了，如果人没了，今后咱们吃的喝的也就没了。”话说来也巧，在送大学生去小镇回来的路上，一辆精致的小轿车从他们身后超车一划而过，尽管它轻而快，但司机还是看准了是某局的车。别人的车开得潇洒自如，而自家的车却老加油门还是赶不上别人的车。越加大油门车辆似乎越走不动了。突然一个坑洼跳了过去，车身便甩了起来，司机意识到一定是爆胎了，便紧紧抱着方向盘减速停车。当车子停住后，两人下车一看，果然是车胎爆了。整个车身满是灰尘，还时不时被两边的渣草刮得花里把他。脏吧兮兮破烂不堪的车子，也使得两人狼狈不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只好步行回局里。回到局里，两人都走辛苦了。这时，司机便问木局长道：“局长，您看这车是修还是换?”哪个驾驶员不喜欢新车啊。可木局长一时还不明白司机的话，但一想到半路上那惊险的一幕，便直截了当的说：“要换就换，咱也开一辆新车。不过，我得向老领导汇报一下。”没过多久，司机把新车开会来了。司机对木局长说：“旧车已报废了，可新车得重新办牌照。您看要选一个什么样的车牌号?”其实，司机早就想好了，故作摸了摸脑门说：“这回，咱要用一个吉利的数字，但得给人家一点小费！”且说大学生来到这小乡镇，确实也想了些办法。他辅助一把手出了个注意，说只要规则制度订好，他把人员安排好，凡愿意下村社发展产业的，各种补贴好说，按村社大小月头来办公室领两至三条烟，如果产业搞上去了，还有奖金。这一“潜规则”出台，大家都争着要去发展产业。两三年过后，小乡镇变样了，经费不够的，一把手就约着大学生去找木局长，木局长又领着他两去老领导要或借，把街道重新整修，两排崭新的路灯立于街道两旁，从此，小乡镇夜晚从远处看，才有了闪烁的灯火。本来大学生任期已到，可挪个地方磨成正职，但他已在那里扎稳了根，老领导不忍心把他挪到别处，就地取材，让大学生接替一把手继续主持此镇工作。也许，凡事都需事在人为。一天，市某专员在老领导和木局长的陪同下，来到了小乡镇来调研。听取了大学生的汇报后，却赞叹不已，都说他“牛”啊。但老领导和木局长听不出个所以然，不敢妄加评论，也不知道事情是好是坏。事情过后，只有木局长知道真相。原来是司机无意中在办公室看到了那大学生小伙写的稿子，便叫那大学生把人均收入几百改成了几千。木局长这才想到，怪不得那专员说大学生牛。但他开始害怕起来，这种欺骗上级的事，自己还从来没干过。自那专员回去不久，大学生便调回城里木局长的局里当了代理局长，是否成为局长待定。而木局长也因老领导的退休和老领导的推荐，准备进入县常委领导班子行列。为争夺局长这个位置，很多人都在为之找人找关系忙得不得了，可到了人事变动正式宣布的那天，谁也没有料到大学生怎么会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局长的“宝座”，那些忙乱了一阵子的人们又像一群小鸟顿时又悄无声息了……。木局长想到这，他想自己这一生“官场”，好像还没有被人骗过。俗话说“人好不如命好”，都怪自己这一生几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记得有一次，到温泉泡澡，自己忘了带裤衩，呼叫外边人买了裤衩从门缝给他递进去。不曾想到自己告老还乡，刚出门就上当受骗。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他想:一个人在位与不在位，区别为什么会如此之大?不在位了，骗子就欺负到自己头上。他想如果自己还“在位”，一定要把这两个骗子揪出来，可现在只能长叹一口气。木局长又一次拿出六张假钞，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自言自语道：“算了，他妈的，都怪自己这一生稀里糊涂就老了，也许许多事情从来就不加警惕。这次上当受骗，就当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醒悟。”说着，就把那叠假钞向车窗外猛地一甩，旁边的人尖叫了起来，大家好像都同时望着那几张假钞飘飘洒洒落在不同的地方……。两个老人不知情，以为他疯了，不理睬。两个年轻人早注意他了：“大爷，你别丢嘛，给我们，赌场上有人要的。”两个小孩说：“爷爷，你给了我们，兴许拿到小卖铺能买到好多糖。”木局长没有疯，他振振有词的警告大家：“老子被别人蒙了、坑了也就算了，难道你们也想拿着它去招摇撞骗坑害他人。”于是一车人又变得鸦雀无声了，列车继续向前行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