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极神奇的植物。
不同地域,不同气候,不同土壤便有了千样的树种。兴安岭四季分明,冬季严寒,那里的白桦树朴实高大挺拔,密致的桦皮千层粘连,以御极度的寒冷。南国的大榕树根如大板,杆直参天,枝叶浓密如盖。非洲沙漠炎热干燥,那里的纺锤树,体如巨锤光滑少叶,只留顶部零星枝叶,以避太多水分蒸发。
适者生存,既体现于人类,更体现于自然植物。
众多树木,我尤爱杨。
塞北黄土高坡上常见一种矮小的黑皮杨树,不知道是哪一代人植下,可至少它们见证了50、60、70后这几代人的成长。它们皮肤粗糙黝黑,枝叶并不繁盛,而树干坚韧无比,很难折断。人们称其为:老汉儿杨。大半个世纪过去后,它们依然如故,默默守护着家乡那一片贫瘠的黄土地,正如我们一辈又一辈淳朴敦厚、勤于创造、无怨无悔的祖先们一般。
也见到过不少生长在沟边路旁的,弯腰驼背,几近匍匐于地面的杨柳或榆树。它瘦骨嶙峋,躯干已成若干段的弯曲起伏,再也不能挺直,然而它们依然挣扎着昂起沧桑无力的头颅。它们静静地守护在那里,它们在努力地眺望着远方,它们在盼望,在等待着什么……
有一种伟大得让人涕泪跪拜树,叫胡杨,生长于我国西北新疆、甘肃、青海的沙漠地区。胡杨抗干旱,抗盐碱,抗风沙,在恶劣的环境下生长,萌新,生生不息。
胡杨树,是荒漠地区特有的植物,被誉为“沙漠英雄树”。人们赞美胡杨,不仅是因为其风姿卓绝,更是因为胡杨的生命力中蕴含的不屈“胡杨精神”。余秋雨曾赞美胡杨树:躯干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腐。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历经磨难,不折不挠屹立千载的精神所在。
胡杨是令人感动、令人钦佩仰慕的树。也引得无数诗人为之谱写华章:
七律 · 胡杨
羌笛不必有悲声,
那是新疆大漠风。
且把飞沙当伴侣,
又将酷暑洗征容。
笑迎岁月身边过,
喜唱凌云戈壁生。
挺拔千年依铮骨,
寿终卧木变蛟龙。
翻看旧照片时,有一张是2007年,在左云八台子村北天主教堂遗址旁边拍摄的。我的背后是古拙峭立的哥特式阁楼,前方是一棵略微倾斜的白杨树。
这棵白杨树,不能算是大树,树径也就几十公分,生长缓慢,所以它的年代却不一定很短。这棵杨树生长在崖边的沙土中,它躯干向东倾斜,那年它的的枝叶稀稀拉拉,一点也不茂盛,甚至在树冠顶部还有一些干枯死亡的枝条。一片怆然,了无生机的样子。
2017年,时隔10年后我重访八台子,与儿子再次于阁楼前留影纪念,发现这棵杨树已与此前大不相同。那些干枯的枝干还隐约可见,却是被掩映在一片葱绿的新枝新叶中,新的枝叶已有不小的体积,把那些干枯包围得十分严实。蓬勃的新生力量代替了昨日的颓败。这也正是家乡左云长城文旅开发事业方兴未艾之时,八台子教堂遗址由于它独特的历史文化内涵,成为家乡文旅的焦点之一,也为全世界所瞩目。
几十年的凄清破败,这棵杨树一定是孤独凄凉的,也一定是在努力挣扎着,而它毫无怨言,在无情的漠风中默默陪伴着俨然破败不堪的教堂阁楼。
这棵杨树,应该是在漫长的等待后得到了时代春雨的滋润,才得以枯木逢春,以再度葱郁的青春笑颜示人,迎来送往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
这杨树陪伴了残存的教堂多少年,而教堂的重生最终使这棵杨树重获生机。物与物如此,人与物,人与人也是同样道理吧。
老家村庄里有两棵巨杨,树龄已逾百年。左云榆千户岭有一棵超巨杨,树龄超400年,树干底部已中空。它们都已老态龙钟,也见古铜色的虬枝干枯如龙臂,却依然刚骨铮铮,不减雄风。
北方的扬树呐,老汉儿杨树也好,参天古杨也好,不畏流年的大漠胡杨也好。当我们看见它们,想起它们的时候,心中泛起的情结,肯定不是弱不禁风的哀怨自怜,也微风细雨中的娇柔婀娜,更不是灯红酒绿中的酥腻沉醉。而是一种硬朗的,悲怆的,不屈的,隐忍的,我们完全可以名状却大可不必名状的东西:生命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