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一个家，城市一个家

（纪实文学）

农村一个家，城市一个家

周新渭，临渭区阳郭镇高李村十组（张荣村）人，1969年生。

他，短发寸头，肤色黝黑，1.73米的个头，体形犹如胖乎乎的大枣！

他，质朴善良，不修边幅，生活不讲究，处事干脆利索！

他，头脑机警，聪明伶俐，巧舌如簧。人称“铁嘴”！

1991年10月，我和周新渭认识。当时他在渭南行署锅炉房从事司炉工作。我刚高中毕业，经亲戚介绍到锅炉房做管道学徒工。他是西塬人，我是东塬人。时间久了，彼此就很是近亲。我称他新渭哥，他亲切地称我兄弟！

1992年9月，新渭哥结婚，妻子高巧玲与我同岁，都是1971年属猪人。由于她生日小，我就直呼其名。但新渭哥不乐意了。他说：“小鸟落到大树上，不要看她比你小，兄弟，你还得叫她嫂子！”因此，我只能叫巧玲嫂子。

巧玲嫂子高中毕业，娇小玲珑，聪慧贤良，待人诚恳，话语不太多，却心灵手巧，人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端庄！新渭哥，生性乐观，头脑机灵，嘴巴利索。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大家只有听他说话的份儿。

1992年12月，我去了别的单位，新渭哥仍留在锅炉房。那些年由于洗澡不方便，因我在锅炉房干过一段时间，性情柔和，诚实善良，品行正，人缘好，大家都非常关照，所以时常去锅炉房洗澡。因此，我和新渭哥之间依然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新渭哥膝下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年龄相差不到两岁，二女儿出生后，由于不便管理，将大女儿放在农村老家由母亲管养。小女儿和我儿子同岁，两人相差不大。所以两家的孩子几乎是在一起长大的。

迄今快30年了。在这30年间，新渭哥的人生历程，生活轨迹，创业道路，我是亲历者，见证者，也是参与者。

由于要参加“我和我的祖国70年征文”活动，我便有了把新渭哥的故事写在文章的想法。为全面翔实记录新渭哥几十年的风雨人生路，详细解读其拼搏奋进的生命历程，在征得他的同意后，我便约时间登门与之进行了亲切交谈。

得知要写他的故事，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新渭哥一时却没了话语，憨厚地笑着说：“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要写哥的故事?”

“是真的！”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为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我还专门拿出已完成部分内容的打印稿让他看。

“稿子基本写好了，就差你这部分内容，想赶5月底前完成初稿，修改校对后投稿，准备报省作协参加‘我和我的祖国70年征文’活动。”

“兄弟，喝水！”新渭哥将茶水递到我手上，接过稿子大概翻看了几页，放在茶几上，深思片刻。“那你得叫哥好好想一想！要说哥这几十年，哥前半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也的确吃了不少苦。”说这话时，他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那张饱经沧桑、历经磨难的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伤痛。

因为我们事先在电话上沟通过，我也向他讲明了采访内容。但从他的话语中，我能听得出，他对电话上我说的事并不怎么相信，或是对能把自己的故事写进文章并不怎么自信。然而，当面对我的真诚和看到已完成稿件仅需他这部分内容时，才真正觉得应该认真思考自己该讲些什么，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故事精彩地呈现在大众面前。

人到中年，大半辈子已成过去。人生的道路上，经历的事，走过的路，有太多需要回味的岁月！他在大脑中快速捕捉记忆中的信息，认真思索，反复酝酿，从岁月的痕迹中梳理、筛选需要表达的内容。

新渭哥家兄弟三个，他为老二，他们三人各自相差一岁多。80年代初，渭南西塬上农村的改革刚刚起步，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逐步实施，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新渭哥家的日子并不宽裕。父母都是本分的庄稼人，除了父亲能做木工外，一家人守着几亩薄田再没有其它可做的营生。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为减轻家里负担，初中毕业后，新渭哥便主动放弃学业，回村帮父亲务农。用他自己的话说：“哥就不爱念书！”

1985年，年仅16岁的新渭哥就走上社会，开始跟着老父亲学做风箱。

西塬贠曲那一带，人们有做风箱的传统，有了这样的手艺，多少能给家里添补些收入。新渭哥的老父亲憨厚本分，勤劳善良，虽说有做风箱的好手艺，但平日里只会默默地做事，根本不懂什么是广告宣传。每次逢会赶集，风箱摆在街市上，往往是由买家出价，觉得合适就出手。因此，父亲的风箱总是比别人的卖得慢，而且价格比别人卖的少。但论质量，父亲做的风箱在他们村那些做风箱人中，手艺是最好的。一般的手艺人一天能做一个风箱就相当不错了，而父亲两天就能做三个。父亲做的风箱拉起来轻巧利索，出风量大，所用的板材也很讲究，箱体板面都是整块木板，但凡有木头结巴一律不用，故而父亲做的风箱在十里八街，质量是最好的。

因没有文化知识，父亲把自己精湛的手艺没法传授给新渭哥，只是简单地说教，然后便是一招一式认真地做。

“父亲不太会说，学手艺全靠哥自己从实践中琢磨领会！”新渭哥真不愧有张好嘴巴，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会滔滔不绝地往出倒！

“就是因为不会讲，说不出风箱的优点和用材的好坏，人们自然就无法了解。好东西卖不上好价钱，这绝对不行！哥绝对不能象老父亲那样老实巴结地过日子！只要是好东西就应该物有所值！好东西不如有个好说事！哥村上有几个老把式，嘴巴子确实能说。每次赶集，村上那几个行家，对着买家大肆吹捧！诸如什么‘自己的风箱如何如何地好，这是祖传的手艺，做出的风箱结实耐用’等等之类的话语。兄弟，你不觉得，人就是怪，人家越是能说，人们越是想信人家。结果是人家的风箱就卖得快，而且还能卖上好价钱。面对这样的事实，哥是干瞪眼没办法！你得相信这就是事实。所以说，在强势面前，要不你改变别人，要不人家改变你！同样的东西或者是人家的东西比你的还稍微差一些，但人家还能卖上好价钱，这就是能力！

“到渭南赶集，要翻沟爬坡，沟深百十来米，路陡坡长，每次自行车驮四五个风箱，艰难地上坡爬坡。哥最远跑到霸桥赶集，翻四条沟，单趟90多里路，路上骑车子就得3个多小时。因为路远，哥去霸桥最多驮过7个风箱。市场上卖风箱的人多，人家能说会道，卖得快，还能卖上好价钱。父亲为了能尽快出手，只能比别人少卖些钱。有一年冬季，去霸桥赶集，早上4点哥就从家出发。当时天还没亮，好在那一晚上有月亮，四周才不是那么漆黑。当哥来到马额沟底时，远远就看到桥边站着一个人，手里好像拿着亮闪闪的利器，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寒冷的亮光。心想是不是遇到劫匪了！当时哥还不到20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驮了7个风箱。如果往回退是上坡，往前走是拦路人。哥吓坏了，头发竖立，额头冒汗。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豁出了，要是敢抢劫，哥就跟他硬拼！当走到那个人面前时才发现，那人是个木匠，背着斧子、平戟。哥那阵胆正，不害怕，三两句话后才知道是临村人，人家年龄大，我不认识，但人家能认识家里人，也是出门给人干活的。于是便一起往前走，翻过马额沟哥骑上自行车向霸桥赶去。”

面对这种窘境，新渭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服输，不气馁，暗自发誓，一定要有所改变。于是就跟村上能说会道的人虚心学，看人家怎么说，在心里默默领悟。

通过仔细观察，新渭哥发现了其中的诀窍！

“单凭好东西就能卖上好价钱，现实生活中并不是那么回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东西要能买上好价钱，关键是宣传。要让大家知道、认可，就得学会推销。到底怎样宣传?方法很多，有张能说会道的好嘴巴，是不花钱、自我操控、随时随地都能派上用场的好办法！东西好是前提，关键是看你的说事到位不到位？宣传要是到位了，东西不仅出手利索，而且还能卖上好价钱。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凭得就是好说事。一张巧嘴，能顶得上千军万马！

“一个风箱26块钱到30块钱不等，每次拿7个风箱，人家一个能卖到30块钱，我们最多卖26块钱，一个比别人少4块钱左右，赶一次集下来比别人就少卖近30块钱，也就是说把一个风箱没了！这样的差距也太大了?

“同样是风箱，有的质量并不比我们的好，但人家卖得快，而且还能卖上好价钱，就是因为人家说得好！通过给顾客讲解，把东西推销出去！同样的道理，就跟人一样，你不把自己展示在人家面前，人家怎么认识你？被人赏识，认可是关键。只有人家了解了你，才能认可你，进而才能任用你！好酒都怕巷子深！再好的东西没有人了解不行！广告是干啥的？广而告之！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就是策略，手段！

“看人家怎么做，哥就怎么来！效果确实不错。风箱卖得快，比以前还能多卖几块钱！于是哥就低价买别人的，再拿到集市上多几块钱卖出去。这样就能多挣点！经过一段时间磨练后，哥卖风箱在我村是数一数二的，村上那些老人手都说，新渭这碎怂能行！自那以后，老父亲在家专门做风箱，哥专门上会赶集，把风箱高价钱卖出去。”

讲起道理来，新渭哥是一套一套的，思路清晰，逻辑性强，思维也显得异常活跃，语言表达能力让人佩服！但真要是写出来，他却笑着说：“别看哥嘴巴翻得欢，要哥拿笔写，就象茶壶煮饺子——有口倒（道）不出！我兄弟是文化人，不会说但能写！”

新渭哥“巧舌如簧”的好嘴巴是卖风箱练出来的。

人这一辈子，每走一步都不容易！

“做风箱并不是很理想的出路，家里人就想着能在渭南找个事干。哥先是在电池厂，干了不到一年，后来经康乐叔介绍到行署锅炉房。当时在家里人看来，能在行署找个差事干是很荣耀的事。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有本事，得有一技之长。于是哥就参加了司炉培训班。烧锅炉是门技术活。掌握了这门技术，相对来说，算是有了个好饭碗。哥到锅炉房上班后，就不再做风箱了。你玲姐跟哥结婚后，就来到了渭南。到渭南就得有事干。哥说过，哥不光嘴能说，眼睛瞅得还准。90年代初期，街上的小商品很有市场，别看不起眼，确实能卖，而且还很赚钱。经过市场考察，你玲姐选择了卖眼镜的营生。一个眼镜七八毛至一二块钱不等，卖二三块四五块钱。开始那几年你玲姐大包一提，自行车一推，找个繁华的地方一摆。卖眼镜成本不高，利润相当好，一天能卖三四十块钱，最好时一天能卖到六七十块钱。那个时候建筑队上一个大工才挣10块钱。敏敏1岁多，送回塬上老家，你玲姐接着摆地摊卖眼镜。有一件事回想起来让人感到好笑！当时在三马路东头机带厂门口摆摊，回来骑自行车。有一次回来，你玲姐冲着哥大发脾气，埋怨自行车气打得太硬，骑个自行车就象跳舞似的！哥检查后发现，前轮子早没气了！当时的生意确实好，钱挣欢了，把人忙懵了！时间不长，机带厂门口就有三家摆摊的。欢欢出生后，中途停了一段时间，娃得有人管。于是哥就晚上在锅炉房上班，白天跑摩的养家糊口。”

“哪你为啥要离开锅炉房?”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但对新渭哥后来离开锅炉房的原因，我的确不太清楚。

“呆在锅炉房的确是前途未卜，干了十四五年还是临时工，每月的工资就那么一点（2000年前后，市政府锅炉房司炉工每月260元），养家糊口的确是问题。好在司炉工活能轻一点，只要掌握好锅炉气压，按规程操作，就能保证正常运转。当时没办法，只能是晚上在锅炉房上班，白天出去跑三轮车挣钱。哥开始想卖汽车跑出租，但手头没钱，只能卖了辆三轮车。由于太劳累，常常是晚上烧炉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有一次被带班领导发现后，受到了严厉批评。‘锅炉安全是大问题，你睡着了不要紧，炉子烧飞了怎么办？市政府大院就没了！你看这事能不能干？这次是警告，下不为例。’有了这样的教训不敢马虎，只能强打精神苦熬日子。为保证上班时有精神，白天前半天哥在家歇一会儿，后半天出去跑车。兄弟，你也知道，哥当时耍的是‘双枪’，一辆摩托车，一辆三轮车，阴雨天三轮车上，天晴时跑摩的。十多年时间，摩托车前后就换了三辆。人歇车不能歇！于是哥就教你玲姐学开三轮车。你玲姐胆正，心细，比哥强，每天挣的钱多，烧的油少。哥开着三轮车满街转悠。当时跑车的那些人手给哥的号外‘巡警’！为了能拉到人，只能是满街转，要不然哪能撞得到人。但结果是，油烧的不少，钱挣的不多。跑车安全是第一！你玲只管开车，不懂故障，每天晚上哥把三轮车检修一遍，必须得保证安全。让你玲姐跑车，哥确实很担心。但没办法，一大家人要生活，只能是人肉换的吃猪肉！大清早你玲姐开三轮出去，中午回来。下午哥接着继续跑。就这样坚持了几年。”

新渭哥停顿了片刻，接着说：“走出锅炉房，哥下了很大决心。当时只所以留在锅炉房，一是图住房不花钱，二是用水用电不花钱，三是除了上班还可以跑车。但那不是长久之计。房子咱得自己有，收入太低难以养家糊口，再加上你玲姐成天在哥跟前嘟嚷，说哥大男人挣不下钱，不顶用，让她跟娃受苦！把哥逼得没办法，才痛下决心走出锅炉房。”

新渭哥继续说：“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思路决定出路。要想有出路，就得换个思维方式。当时我姑经营西安路学校商店准备转让，哥就找我姑商量。自从经营了西安路学校商店后，哥的日子才慢慢有了好转！在这一点上，你玲姐脑子清，目光远，主意正！要不是你玲姐当时痛下决心，说实话，哥真不想挪那个窝。后来的事实证明，你玲姐的选择是正确的！决策是英明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生容易，活着难！”我也不无感慨地说。

新渭哥说：“矛盾缓解了，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看到别人在渭南买房子，你玲姐也想在渭南买房！老婆大人一句话，哥就得撅着屁股拼命地苦干！经过几年的努力，哥手头有了积蓄。于是就筹划着在渭南买房子，经过多方比较，最后选择在二马路原水泵厂买了五楼。”

听着新渭哥诉说自己的往事，我的内心何尝不也是有苦难言。苦难的经历是人生的宝贵财富，但这样的财富却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也许正是由于生活的种种磨难，才激发了人们奋起拼搏的力量源泉。

讲起他们的爱情故事，新渭哥笑着说。

“你玲姐人家是高中生，哥是个穷人家的苦孩子！你玲姐是老大，三个兄弟，人家是她妈的宝贝疙瘩！哥跟你玲姐一个村的，是经媒人介绍后才开始接触的。哥能把你玲姐娶到手，那还不是凭哥这张好嘴巴！”

“狗屁！成天就是个卖嘴的?话说得好听，做事差得远！”巧玲嫂子瞅了新渭哥一眼，不屑一顾，漫不经心地说。

“哄死人不偿命！”新渭哥得意地嬉笑，不时地挑动眉梢。

“再别吹了！说那些话谁相信哩?”

“说明你是瓜娃！我说啥你就信哩?”

“房子一直是我们心头的一块病，看到别人都有了房子，我们也着急，不管是猪窝狗窝，得有个自己的窝！我们就咬紧牙关，得给自己奋斗个房子！”在和巧玲嫂子聊天时，她讲得很实际也很直接。

房子，成了长期困扰我们心头难以除去的沉疴！

从1992年至2003年，十多年时间，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住处是我们思虑最多的问题。起先住在地下室。地下室原来是单位的库房，一些单位办公用房解决后，先后都搬走了，唯有地下室的房子空了下来，于是打临时工的我们便四处找关系，把人家废弃的库房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地。在当时，对于我们来说，能有这么一个房子住算是很不错了！

我当时是宿办合一，新渭哥在政府一号办公楼地下室住。

在政府办工作，让外人听起来挺显耀，但你是临时工，工资收入低，又没有房子住。单

位是不解决住房和吃饭问题的。尽管是地下室，但在那时候能有个房子住算是不错了。地下室虽说冬暖夏凉，但总是有些阴湿。加之透气性能不好，所以在冬季如果没取暖设施房子总是潮湿的。夏季相对能好一些，但必须得时常晾晒被褥。好在那时用电不出钱，做饭用电炉子，取暖电暖气、电褥子。对临时工来说，每月就那么点钱，生活上的费用可以少花费些。因此，凡住在地下室的家家户户都是那样，致使办公室楼用电超负荷，时常发生跳闸现象，为此行政科曾多次到地下室查封电炉子。查封时，大家都把电炉子藏起来，或是把以前用破的电炉子直接让电工拿走。其实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警告罢了。过后，电炉子照样用，没有办法只能把保险加粗。

后来由于单位不让在办公室住，我就在政府大院后边一青里村民家里租房住。新渭哥仍住在一号办公楼地下室。

也许是那件事在新渭哥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给我讲述那件刻骨铭心的往事……

“兄弟，你是不知道，哥那几年过的那日子，比黄连还苦！每月挣的钱勉强够生活，两个娃上学，一家人的花费，一笔不少的开支，当时敏敏在塬上老家，欢欢在渭南，老父亲过世后才把敏敏接到渭南，一家四口人，花费大，日子过得紧巴！你玲姐非要哥先把房子盖了。说实话，哥那时哪有钱盖房，实在熬不下去了，就想到了自杀！”

“不可能吧！你得是编故事哩？”我惊奇地看着新渭哥。

“兄弟，哥说得是真话！不信问你玲姐？哥当时想，算球了，不活了，死了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是就悄悄骑了自行车来到渭河岸边。面对滔滔东流的渭河泥水，哥猛然惊呆了，大脑中闪现过无数个问号，象是有成千只眼盯着自己，上万张嘴不停地追问自己，你赌气不活了，老妈老父亲谁管呀？两个娃谁管呀？你才多大一点，就想不开了，辛辛苦苦挣的钱谁花呀？不行，不能就这样一了百了！哥瘫坐在渭河岸边，把哥以前走过的路想了好几遍。好死不如赖活！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死是无能的表现！死是懦夫，不是男人！哥坚决不能死！哥死了不是便宜你玲姐了，哥要跟你玲做坚决的斗争！哥大难不死必有后富！想了多半天，从地上跳起来，身上的土一拍，车子一骑，打道回府！”

有一次，我和老婆到新渭哥家闲谝，谝着谝着就很自然地说到家长里短的事。

“新渭哥现在多幸福的！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女，敏敏嫁到城里，有稳定的工作，家里情况好。欢欢大学毕业，有稳定的收入，家里没啥负担，有房有车，城市一个家，农村一个家，有时间开车出去观光旅游，日子过得滋润、舒坦！”我无比羡慕地说。

“好啥哩?那个时候受得那些苦你得是不知道? 娃小的时候，两人经常拌嘴！两娃上学，生活负担越来越重，你新渭哥挣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没办法得挣钱。先是摆地摊，后来跑三轮车。有一年冬季，天色昏暗，雪花飞舞，田野白茫茫一片。开三轮车到渭北辛市送人， 雪花粒粒打到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就那样迷着眼，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三轮车行驶在雪地里。还有一年冬季，开三轮到程家送人，大雪路滑，有一段坡路，看着别人的小车打滑都上不了坡，自己硬是开着三轮车就冲了上去。”巧玲嫂子抢过话题说。

“听你玲姐回来说那些话，哥吓坏！真要是有啥问题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哥把三轮车锁起来，坚决不让你玲姐跑车了！不挣钱了，那怕歇着，安全第一。”新渭哥说这些话时仍是紧张恐惧的神情！

“你别说，那个时候胆子还确实大，冒着风雪，受着冷冻，开着三轮车敢在雪地里往前！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时是怎样过来的。”巧玲嫂子倒显得非常平静。

“怎么样过来的?生活把人逼的！哥这是先苦后甜！”

“不逼你能有改变?”

“哥受的那罪，哥一辈子都忘不了！”

听到这句话，我很自然就想起了之前新渭哥给我讲过的那件事，就问起巧玲嫂子。

“嫂子，你还把我新渭哥逼到自杀的程度了？”

“听你新渭哥胡说哩，谁逼他了。你看他说哪句话是真的？” 巧玲嫂子则笑着说。

“嫂子，我新渭哥不是说，当初你要塬上的房子，你应该住回去？”我有意挑起事端。

“城里有房子，要塬上的房子干啥？”

“当着我兄弟的面咱把话说清，塬上的房子没有你的分！”

“谁倒跟你回塬上去哩？想的美！”

“走你的，走个穿红的来个穿绿的。只要有梧桐树，就不愁没有金凤凰！”

“你赶紧寻你那金凤凰去！”

“嫂子，你根本说不过我新渭哥那张嘴！”

“我就不爱跟他说！”

“你就说不过我！我是铁嘴。我姓周，有名的周铁嘴！”新渭哥得意洋洋。

“你新渭哥是卖嘴的，说得好听，下苦的活都是我的。每次跑车回来，钱给人家一交。人家只管数钱，也不说看我乏不乏?在人家眼里只有钱！”巧玲嫂子气愤地说。

“钱拿到自己手里方便，还是开口向人要方便?”我老婆责怪起巧玲嫂子。

“我只是下苦干活，钱有人管，我不爱操那份心！”巧玲嫂子如是解释。

“经济大权必须掌握在哥手上，不管是房本、户口本，还是行驶照、驾驶照，姓名：周新渭！哥是一家之长，哥得对这个家庭负责！”新渭哥极力地显示自己的家庭权威！

“你咋不给我负责?”

“在这屋里，你就是女皇！有你吃有你穿，啥事不用操心，你还要我负啥责?”

“我是侍候人的！还女皇?花钱得向人家伸手要，给了就花，不给了就没得花！”

“哪一次要钱没给你?只要开口，只多不少！”

“你说给家里置卖个啥东西，开口向人家要钱！就象审犯人似的，说这个不该卖，那个不该卖，还说是胡乱花钱！”

“胡说哩?这就跟国家的财政收入和支出一样，必须得严格把关和审批！今天要这明天要那，根本攒不下钱。不精打细算能把日子过好?好日子都是我过出来的！”

看着她俩斗嘴，着实让人高兴。

其实，这是一种幸福的交流！

5月11日，我再次来到新渭哥家时，他显然是做了充分准备。倒了茶水，坐在沙发上便

直接聊起来。为了详细记录，我带了录音笔，打开录音按钮，放在他面前。

“兄弟，哥把西安路学校办商店那几年的事简单给你提一下，其实那也是哥这几十年人生路上最重要时光。办商店是你玲姐的主意，人家的积极性最高，也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你玲姐主要负责内务，进货、采购都是你玲姐一手把关，哥是外围工作，搞好物资保障，出苦力的。别看你玲姐话语不多，但商店管理有一套办法。办事心细，条理明晰，商品的类种、供货的来源、质保期限等等，都做严格的把关，做到认真负责，安全饮食，不仅为学生提供方便，更是对学生负责。有时学生娃拿的钱不够，娃又想吃，你玲就说，给娃拿去！那怕不挣钱哩！也正是她的善良和厚道，经营商店期间，受到学校、老师和学生的普遍好评。”

“看得出，你对我玲姐在商店经营方面是佩服的！”对于新渭哥今天的变化，我感到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说这些话背后的真实用意，便试探着能不能得到什么信息。

“巧玲巧玲，不光巧，而且还‘灵’！”

“说的是真心话?”我直接追问。

新渭哥忍不住诡秘地直笑！

“两口子过日子，总得让着对方！要是太强势了，日子就不好过！其实就跟自然规律一样，讲求平稳平衡！细想想，五个指头都有长短，你玲姐就没有她的特长?这就跟打仗一样，海陆空各有各的优势！”

新渭哥是精明的。

历史的记忆中不能没有另一半！因为我之前说过，想把他的人生历程写进文章，既然要写，就不能只说自己的功劳。

家庭是两个人的家庭，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共同呵护，家庭这艘大船需要两人并肩划桨，奋力齐进，不仅能欣赏一路的好景色，还能顺利地抵达幸福的彼岸！

“在学校那几年，由于我们诚信经营，薄利多销，为学生为老师提供方便。学校看到你玲姐勤快、厚道、善良，哥说话办事干脆利索、处事公道，与学校上上下下和睦相处，赢得了学校和老师的好评。因此，学校还给哥另外分配了工作，比如打扫校园卫生、给学生送饭、帮助学校搞日常维修，等等，以此给哥发几百元加班费，作为生活补贴。我们虽然付出了劳动，但哥得感谢学校对我们的帮助和照顾！”新渭哥感激地说。

新渭哥虽然嘴子利索，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但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的，是真诚的，也是真心的！

“哥把后来到车管所的情况给你讲一讲。其实到车管所，也是另一个新的开始！2009年，哥在西安路学校经营商店，后来的事不好做，哥就寻思着得有新的出路。当时你玲姐他老大兄弟在车管所帮人办审驾照的事。人家涉足那个行业早，的确把钱挣了。他说，这事可以做，你不妨试试。刚开始哥摸不清人家办事的套路，就跟着人家看，学。别看哥眼睛小，但哥瞅得准。凭哥这张嘴，不到半年功夫，就成了老油条！办业务成了熟套套。几年下来，只要哥往人群中一站，满是找哥办事的人。”

新渭哥滔滔不绝地讲，我认认真真地听，录音笔红色亮点有节奏地闪动。

“哥干的这行业叫帮办，帮助你办事！严格讲，这个行业虽说不是正常的职业，但任何事情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车主办事，一是嫌手续繁琐，二是对办事流程不熟悉，三是人家怕麻烦，找个行家顺顺当当把事就办妥了。花两钱图方便省事！所以这个行业也就约定俗成地存活下来，也有了一批从业者。人活到世上就是为了生存。鸡不尿尿自有去路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哥也是合法公民，遵纪守法，不偷不抢，按劳取酬！哥就是凭这张嘴，哥也是靠下苦挣钱。干这行当，确实下苦。大热天，人家在凉房下吹空调，舒坦，哥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晒得黝黑发亮。大冬天，北风吹着，冻得发颤，哥得在外边守着。钱是挣了些，的确没少下苦。不光要能说，还得能吃苦！牛皮不是吹哩，火车不是推哩，哥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行走江湖！干这行当，车管所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哥！哥专收拾那些难缠的事，凡是办不下的疑难事，就有人专门寻哥处理，一个比一个办得漂亮！他们不服不行！哥在那儿人称换照冠军！有的人一天能两二三个都相当不错了！哥一天最多时手里拿过六七个照，全都办得妥妥的。哥办事，他们心服口服！”

车管所10年了。新渭哥在这方面确实利害！

2006年走出市政府锅炉房到西安路学校经营商店，2008年在二马路原水泵厂买新房，房款与装修据说花了16万元。2013年二女儿上大学，前后4年，估计能花10万元之多。2016年8月买车，新款桑塔纳，花了8万元多。紧跟着11月在塬上盖房，又是10万元多。加上这些年的生活成本，前后15年时间，新渭哥创造的财富屈指可算！

“前十几年哥的确没挣多少钱，自从到西安路学校经营商店再到后来到车管所跑业务，这些年是挣了些钱！”新渭哥诡秘地笑笑，赶紧给我茶杯里倒水，就是不愿透露实底。

“哥再给你说说盖房的事。为啥要在农村老家盖房？哥考虑得不爱考虑了，农村的房子必须得盖！刚开始跟你玲姐结婚时，人家就提出，你得有房子，当时哥的经济条件不行，盖不起房子，就连庄基地都弄不到手，没办法，就先结婚。后来把庄基地兑换到手了，却一时没能盖起来。为啥后来要盖，哥主要是这么考虑的：一是这些年农村美丽乡村建设，咱们那儿的环境、生活都有了大的变化，住到农村还是亲切；二是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农村有好多优惠政策。咱是农村人，得享受国家的好政策；三是以后年龄大了，毕竟得回农村去。叶落归根！娃们不回农村，哥跟你玲姐得回去，那儿是咱的地盘，咱的根。再要不就是，想在渭南住，在渭南住，想在老屋住，在老屋住，都能行。有个老屋就是有个归宿，要不然回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新渭哥的房子修得那么好，宽房大屋，装饰一新，再看看自己的老屋，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家的老屋子是老父亲盖的已近四十年的土木结构的老房，破旧不堪，每逢下雨时常漏水，让人很是担心。而我每次回家，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在家住。其实我也想在家住呀，只是这些年在外疲于奔波，虽说在城里买了房子，但因收入低，手头不宽裕，老房子无力维修，也不想再折腾，年复一年就那么过来了。可每次回家就是没法住，就是每年过春节，也没在老屋呆过，只是将老父亲接到渭南我们一起过年。老父亲不愿离开他的老屋，独居乡下。这成了我内心深处难以诉说的伤痛！

新渭哥塬上的屋我去过。他们那儿是一个三面环沟一面通路的小村庄，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近年来，国家实施美丽乡村建设，临渭区依托那儿独特的地理优势，仿照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描述，倾力打造桃花源景区，将自然景观与乡俗文化有机结合，构筑人文景点，这里已是人们休闲赏景的好去处。桃花源景区的建成，既带动了家乡经济建设，又为家乡人民创造了一个环境优雅温馨舒适的生活空间。

2018年6月，朋友的女儿嫁到新渭哥村上，我们去参加婚礼，借此机会专程到他家看了看。宽阔整齐的乡间水泥路，排列整齐的房屋建筑，绿水青山相映，沟壑围村环绕，花红柳绿，鸟语花香。

村庄依主巷道而建，他们家大铁门，大院落，前边是三间前房，后边是三间砖混结构平房，屋房造型奇特，设计时尚，装饰精美，自来水到户。

“这里以前是个大坑，庄基地是和别人兑换的，当时没能力，只是装了地基，之后放了十几年。2016年11月，哥就下决心把老家的房子盖起来。现在家乡好了，房子盖起来了，水泥路通了，汽车也有了，从渭南回来方便多了。我们村与桃花源隔沟相望，暑假天热就可以回老家来住。这里景色秀美，空气清新，纳凉避暑的好地方！兄弟，只要你想来，啥时候都能行！”新渭哥带着我们参观他的房子，饶有兴趣地给我们讲解。

走进院子，是个宽阔的大院落，里面有个长方形的大花坛，月季、牡丹、美人樵，花坛里种菜，蒜苗、香菜、辣椒，还有葡萄、草莓。客厅、厨房、房间按照单元楼结构设计。客厅大沙发配套齐全，两个客房配备有席梦思床，是供孩子们回来住的。他还特意让我参观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这是哥结婚时的家具，快30年了，一直保留着，给你玲姐留个纪念！”

他自己的房间布置很有格调，几乎还原了那个年代的布局。除了床是新的外，衣架、衣柜、箱子，几乎都能找到那个时代的烙印！看得出，新渭哥对他们那个年代记忆犹新，但更多的是要保留了那段不寻常的岁月和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感！

2019年2月13日晚，我去新渭哥家中闲聊，回家后坐在床上思绪万千，突然萌生了为他写点东西的冲动，夜已深沉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遂拿起笔，铺开稿纸，坐在床上为新渭哥和巧玲嫂子专门写了首写真藏头曲：

周哥耿直豪爽

新潮时尚稳健

渭南创业安家

高姐聪慧贤良

巧丽文雅端庄

玲珑可爱娇美

阖家安康周敏

家庭和美周欢

幸福好运吉祥

福满庭堂如意

曲赞美满甜蜜

这首诗还巧妙地将新渭哥的个女儿周敏、周欢的名字钳入，深情地表达了：周新渭高巧玲阖家幸福曲！

新渭哥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轻松，也很有节奏，每周一至周五驾车到车管所从事他的“帮

办”业务，晚上吃过饭与巧玲嫂子或单独到公园散步，按国家规定，节假日正常休息。平时空闲时间，带着巧玲嫂子、大儿女和孙女到周边的景点观光旅游，享受美好生活。我曾笑着说：“新渭哥，你也是上班族，而且拿的还是高工资！”

之前我就一直关注新渭哥的微信朋友圈，如今的生活洒脱，轻松自如，闲暇时与巧玲嫂子到外地旅游观光，甚是让人羡慕。

2018年4月，新渭哥的两个女儿，帮她们订好机票，二女儿陪同她们到厦门、杭州、乌镇旅游，看海边美景，拍了视频发到朋友圈。

2019年5月初，新渭哥回家专门拍了视频发到微信朋友圈，“这是我可爱的家乡，我们家的花坛，鲜花盛开！还有蒜苔！欢迎品尝！”

在微信朋友圈看到大女儿敏敏拍的抖音：新渭哥扛着锄头在花椒地里锄草，豪迈地吼几句自己编的打油诗，倾诉心中的快乐！

“哥现在的生活压力不大了，挣钱养老！孩子们大了，咱就不太操心了。只要哥跟你玲姐身体好，心情好，比啥都好！哥那个时候瘦如麻杆，现在胖成啥了？得减肥！”

新渭哥是他们大家庭的主心骨，无论是他们家还是巧玲嫂子那边，只要有大事小情都得找他出面调解，而且每件事都办理得漂漂亮亮，大家心服口服。他曾风趣地说：“哥是周铁嘴！哥是‘周总理’！”

我们轻松愉快地交谈着，他为我津津有味地讲述他不同寻常的精彩故事！我用心品味他跌宕曲折的人生路！

人生是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在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生活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

农村一个家，城市一个家。

新渭哥经过几十年的打拼，从当初的苦苦为生活挣扎，到如今的轻松快乐地生活，实现了历史的跨越！

农村一个家，城市一个家。

一个农村娃，在城市找到了立身之地，有了栖身的场所。通过自身的奋斗，开创了美好生活的新篇章！

新渭哥是大千世界中普通平凡的人，但他的人生轨迹却有着不平凡的经历，正是他的不平凡经历，才铸就了他不平凡的人生！

幸福是奋斗出来！

为新渭哥这样千千万万、勤劳善良、朴实无华的劳动者，点赞！

                                      2019年5月21日初稿

                                      2019年5月28日修改

                                      2019年5月29日五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