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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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直顾自品茶或静默似睡的刘克思已起身开门。昂首阔步，对垂头快到肩下的追随轻语“金洲，书记刚才霹雳火爆作的啥指示我可没听到。嘿嘿，只看见他笑时，很有王者的斯文和善解人意哟。”

区委组织部最年轻的干部组长金洲心领神会其中微妙，哑然失笑。

刘克思悠哉游哉挂齿的另类，有名有姓但非人。比如“王者”是条狗。

是他昨晚和金洲忙活完来壶的下酒笑料。

刘克思其人其事，在秦城颇具传奇。

“几碟荤素，一个火锅。今就咱三兄弟，干。”

接过曾三龙满上而点滴不溢出的，骄傲。

“嗯，三哥，入口绵香，落肚滚烫，这确是喝一壶就少一壶的，珍藏。”笑眯着总似没睡醒的一双眼，陈争理咂了一小口。

“这些年，摇个铃准时到不势利者，如这稀贵。”笑叹的三哥冷傲中渐有温和的眼神，越来越像一个故人。酒酣话热，三哥每必愤慨生前特别偏袒我而我最伤其心的师父。

也是这样的傍晚，这样的场合，常年一身灰色洗白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宽边深度近视眼镜，更显面容清癯的师父，看上去就像一乡村老教师。常常竟是这一都说难求进其门、难请动其驾的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先入，点好一个火锅几碟荤素，附带上他舍不得的也称弟子的省部级敬拜的整箱瓶或罐装酒，和他从不允可是门生而难得默认为同是性情中人的三哥、酒哥、力哥等谈笑，等姗姗来迟的我。

“斗笠下面盖了不知多少秀才。”嬉笑怒骂出口成章，师父笑顾左右而说给我听的表情夸张而狡猾，“我第一次在部里约见这小子，狂呀。居然对他考选副局长总分第一没当上的结果不服气，哈哈。我就这样对戾气太盛的他，嗤笑。也不客气的只问，我这个根本不懂审计的主考官出的试卷，你虽考了第一，但业务分数可是也不高呀？连小学程度的基本概念也没有，一年也算作13个月，嘻嘻，单这就知是个，实诚却量浅的毛胚子。再说，组织决定总有组织的考虑和选择，决不会错的理由。当领导干部最起码要知道，组织认可、认为行才真行，才有进步，才还有后来居上的机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这小子还算听明白了，马上就快县处级了。”

“兄弟，你最该敬祭师父一杯。你可是他老人家最爱也最恨的弟子，期望最高也失望最大的人呀。”一声轻叹，也像极师父。让我历历在目又上心头的师父的音容。

十八年前他无语对我的恨铁不成钢，十五年前他依然坦然对饮对所知所患绝症，十一年前他镜中遗照的清癯清高。让我仿佛置身当年听到那声轻笑，“如果我不得志呀，也许，和这小子一样痴迷呀激扬文字，做官不可能但做个文人还可以，写出几部有点意思和意义的言情武侠书还成。所谓失之一隅，收之桑榆。如果还呆在乡下务农呀，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模样，也有满腹的委屈、不甘呀花花肠子的小聪明小算计，所谓的刁民吧。嘿嘿嘿！”

年份就是知人知面更知心的啼笑因缘。默然洒酒泼墨，肃然而敬而谢，真性情而有大智慧，刚直不阿又精明老到，莫问天意但尽本心，随遇而安、向死而生的这位父辈，忘年之交。人称刘克思。感恩他教给我生命中有的角度、尺度、力度、长度、高度、深度和宽度，如年份，若酒烈似墨香。让在他弥留之际来不及尽弟子礼的我抱憾内疚终生的影。

连影浓缩走进了碑字也有的传奇。

印证了他念叨最多的一句诗意: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王者”一如既往到他傍晚回家的路口蹲候。直至一个风雪夜坐化作一座仍在期待的雕像，转化作伴他同游道山的影。让莫名感应他一直还在炯炯有神看着我的夸张表情和狡黠，来的正是时候如兆丰年的雪、惜韶年的路和庆余年的字。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来去之间曾经绚丽，生死之间可以静美。

让我再看到的雪:沧海之水，立起身，就从胸膛里往外掏，一朵又朵的花。无论种植与否，朵朵都会化成流水，催开心中身外的春天。

让我再看到的路:老树，嶙峋坦对秋声。小草，静悄画出春色。更多，从眼里退下去。事物阴阳的面，从来都不会，挑选行者。

让我再看到的字:一个平面，裁剪，一条抛物线。有大把大把的闲余，连同干净的尘缘，供闭上眼睛，尽情挥霍。

让我再置身其境听到，迟悟的他，每临大事有静气。

“毛色光亮，眼睛明亮，叫声响亮。那张脸喜庆，眉宇间隐川，像个哲者。虎须边有豹斑，常把肥臀正对人，却将肥头大耳藏躲于虎背熊腰间，时不时悄回首，眸底锁定临近的人物。”

“对熟悉的偶尔示好的，大咧咧蹲坐着，从不用正眼看，更不会有表情和动作。对陌生的刻意抱拍的，忽然抖出派头，拉开架式和距离，从喉咙深处迸发一、二沉闷哼声。如果来者再不识趣、再敢摸捊，那么对不住了，身似龙游，爪似虎猛，齿似刀快，声似雷吼。虽不逮咬，也足以惊骇所看作的阿猫阿狗阿鼠们赶紧逃吧。”

“我每天早起晚归的脚步，带响一连串回音，如时钟滴答，若婴儿悄啼，轻柔而恰到好处。羔羊跪乳般虔诚，偎依牵手，任由使唤。万物一体、鼾声如雷也是酣畅的快乐。天籁绝音,王者之风。喂，焉头耸脑在听吗？我稍加调教的狗也能斯文和善解人意，有点意思吧。”

“嘿嘿，别总患得患失，一有委屈就发泄伴君如伴虎，一受赏识就鼓吹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先喝个痛快再回答，我给这狗起的名字王者咋样？”

犹抱长发半遮面。金洲仍在为桌上那份拟考察干部人选名单上刘克思毫不犹豫去掉的胡璇等名字捏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