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内 (传来不息的大河涛声,和号子): 天上那个云波咯,水里的霞哟, 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嘞! 日从家里出喂,月在家中挂嘞, 桨开千条路哟,网撒万朵花。 船举金杯露斟酒,柳摇那个绿扇嘞, 浪煮茶嘞!
(歌声淡出,静谧中,舞台前沿灯光照)
胡达源(仰卧惊起坐):听啊听,号子!林伢子,我听看到了,你爷爷、奶奶都在,那边,就在老屋前,山坡下,河湾边,在和生前一模一样,走啊、站呀、坐着,在不停向我望呢。
女甲(窍语):又港(讲)糊话了!
女乙(低叹):这一回,不像,只怕真是,报梦了!
女丙(悲泣):树欲静而风不止……
男丁(低喝):少信口开河,听!
胡达源(梦呓般):山青水秀人更美呵,最值得留恋的还是,益阳!百家饭把我养大,浪舟中教我做人。长大后,秉性难移,如乡音难改! 咳咳,我咯(这)一生呀,最最追悔莫及的事呀,带伢子你出来太早哒。(喘缓过气)才让,这外面,朝野中,你改变不了的风气,改变了本单纯的你,伢子呀伢子, (唱) 你怎能记得起,当初源伢子、林伢子,那些在外益阳伢子,赤子情? 你岂会体谅到,当下你祖辈、你父辈,那些在家益阳长辈,父母心! (白) 那些长辈们哪个不是,望子出息,望家团圆,望世太平,望花了眼,望躬了背,望白了头,望伤了心,望成了,同一把黄土。还在望,还在不住喊,源伢子,归来吧,林伢子(笑着,转头偷抹眼泪),回屋哟。
众男女(和唱): 归来吧,源伢子,回屋哟,林伢子, 莫要忘了,那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归来吧,益伢子,回屋哟,阳伢子, 别找不到,祖宗的坟山,回去的路!
胡达源(咯血不止):没事,别动!让我,还能打开眼时,多望一望,你们! 伢子,这些日夜,人瘦了圈,眼肿一圈,苦累你了。
众男女(不约而同):应该的,莫港哒,会好的!
胡达源(强打精神):咳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伢子,快些振作起来嘞,你会好的! 无以报国,正好养精蓄锐!淡泊养性,增性理之学问;宁静致远,立高远之志向。 只是,回益之后,有段难。侍奉你老母岳母,瞻养诸庶母与幼妹舅弟的担子呀,都压落在你身上了。
胡达源与众女(和唱): 谁叫伢子你是(我)独子,独木难撑风雨飘摇世? 谁让(咱)是父子两翰林,忠孝两难全同蹇运啊!
胡达源:你还是不懂,何时才懂!? (唱) 儿啊儿,我如今, 既无香草美人古时忧,也冇负才不羁书生狂。 林伢子你,你才是我的,一块心病! (白) 路还是你自己走吧。唉,这世上最好的医药,也治不好人的心病。 哎,他们又在盼啊托梦来,他们是等不及了,要来带我,源伢子,这个永远长不大的游子,回益阳! 我也想,他们了! 我也该,回家了!
(前台灯光和人影淡出。传来不息的大河涛声,和号子): 天上那个云波咯,水里的霞哟, 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嘞!
(字幕: 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 八月,二十九岁的胡林翼扶父柩出京,次年正月抵里。益阳十九里泉交河胡家湾。)
幕启 (舞台背投: 湖光山色。 山岭植杉竹,滨湖筑堤垸。堤垸内,杉竹间,家境殷实的胡林翼祖屋。 锣鼓唢呐炮竹之声响起来,迎归接风洗尘之宴摆起来。 伴随梵音袅袅)
众亲朋(若干男女唱): 回一趟老屋,看一场大雪。 喝一壶家酒,跪一次宗堂。 重逢,最爱,旧梦里。
(舞台背投、旁白: 雨雪霏霏。 胡氏祠堂。 到处是一片素白,如这老天爷也来赶送一程的雪。 雨雪和素缟弥漫,默然长跪在祠堂内的胡林翼,陡地感应,爷爷胡显韶的人和脚步声近了。 他在虔诚聆听,从空而降的雪,和烟花,响起)
胡显韶(幕内一个苍老而遥远的声音): 孙伢子,六岁了,爷爷教你,认字,读《论语》好不好?将来呀,学用半部《论语》治天下。
胡林翼(刚回应个字):好!
(旁白:很快,爷爷走了,匆如,光阴荏苒。 匆如,白驹过隙。更快,更重的马蹄声,带他的岳父陶澍飘然而降。)
(飘飘洒洒,如雪花,更似舞台背投雪地一下子绽放的报春梅)
陶澍(背投画面之中,又一个遥远而苍老的声音): 这伢子八岁,在益阳修志馆编修志书,当年我回老家一见,就惊为伟器。就摸拧着他的小俊脸说,哈哈,我已得一快婿!
(在一片不屑、嘲讽“那是个酒色之徒化生子呢”、“何得了”,“那是个游手好闲败家子咧"、“没救哒”,“那是个忘恩负义祸驼子呀”、“莫当宝,快点扫赶出门”的沸沸扬扬音响声中)
陶澍(若无其事,依然在以事说笑):呃,我这上门女婿将来前程,远不止翰林,为国勤劳,没有闲暇去寻欢作乐。现在秦淮画舫,选色征歌,享受享受,不必大惊小怪!
(陶澍在打发走热心的亲朋同僚一茬又一批后,又在哄劝住冷面的林翼岳母贺夫人)
陶澍:夫人,润芝是瑚琏之器,不可小瞧,以后担当大事,保准不会犯糊涂。至于他放浪不羁,你们不要过分责备,他绝对有改过之智和服善之勇!
(之后,背投画面之中,他的父亲胡达源接沓而至。咳喘)
胡达源(一个苍老而遥远的声音):林伢子啊,今别后和你一晤难矣。 欲要再三叮嘱你的话,我已写在,早传教你的《弟子箴言》。四册十六卷。你要谨记,最重,爷爷立下的十条族训,第一条,
胡林翼(不假思索):团结宗族。捍卫国家。不容有违背涣散之行为!
胡达源(强忍住咳喘,又说):和我首推的四字家规,
胡林翼(对答如流):端敏恒毅。 端,人品端正;敏,思维敏捷;恒,持以恒心;毅,炼就毅力。
胡达源(如释重负):嗯,刻在心上好,我没说的了。咳咳,如还有遗漏,再想起,或可托梦。
(余音绕梁,淡出)
胡林翼(才如梦方醒,长歌当哭): 痛吾父英年遇蹉跌,备尝炎凉, 纵笔六十又四龄,到老来只剩一部箴言, 易箦呼儿难瞑目! 感不孝早岁醉风月,历尽荒唐, 放浪二万九千里,于今朝方觉此身志向, 当作琏瑚奠先灵!
众亲朋(和唱): 天是云故乡,国是最大家。 云乃水之母,家乃儿之根。 水润万物,儿芝天下。 物泽苍生,下自成蹊。 生生不息,蹊蹊自强。 感恩的心,忠良的梦。
(舞台背投 字幕: 胡林翼父亲去世的同年,正月初八日,清政府对英宣战。
虎门、定海海战画面: 只有战死的清军将士。 最后在波涛汹涌中,浮动,前仆后继的忠烈遗像。旁白: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民族英雄、仁人志士们的在天之灵如同生前的血肉紧连他们魂佑的这片疆土,疆海和疆空。于无声处听惊雷。听,与胡林翼父亲同年逝世的龚自珍轰响,他早就发出的呐喊和怒吼: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话音未落,空白的背投推出定格,一行遒劲的狂草: 海防告急,复土开疆,泱泱大国要有船坚炮利,强大的海军,强大的囯防,强大的民心! )
胡林翼(匍匐父亲灵前,如杜鹃泣血,声音悲壮沉重嘶哑): 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捍卫国家,无惧危难。端敏恒毅,不忘初心。水润万物,儿芝天下。父亲,儿给您跪誓了!
众亲朋(纷拥进祠堂,一起跪拜):捍卫国家,不忘初心,列祖列宗,我们对天给您跪誓了!
(第一场幕落)
(益阳市赫山区文联特约作品,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