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鹿角山 日
字幕:秦城县内衣厂家属南区,青工集体宿舍。
厂区与家属区隔开的围墙铁门,南下不足十五步,二排平行南北朝向的红砖青瓦平房,新建在开辟不久的空旷山坡上。
旁白:每排有十间房。每间就十来平米的屋内,地面没铺水泥,墙壁薄施白粉,摆着的除了床就是人。四张极其简陋的红或黑漆木制单人床,大都用中国式对立统一的竹竿或木架支撑起沉甸甸的旧黄粗布蚊帐。离帐篷顶不足三尺的天花板是乡下晒谷用的草席。
万里晴空下,潮湿阴暗的小屋里、草席上,目中无人的老鼠在跑马溜溜。宛如万马奔腾的恢弘景观和音响。即使现已日上三竿,也把胆比鼠还小的那些外来青年女工吓唬得,不敢出口粗气。
22、居中的一间女青工宿舍 日
此时,不远千里从上海来这学艺的李红霞,正蹲在床尾一帘相隔的红漆马桶上嘘嘘。
李红霞的视角里,突现鼠队飞行军似穿行过来,就在她的赤脚丫前。
来不及提裤,就光着白花花的小屁股,像挨宰的小乳猪尖叫哭嚎着,撒蹄甩小辫子,不要命似奔跳上同寝室友的床。
一下子,整个女工寝室恰似突冒出来了狼的羊圈。
23、对面的一排男青工宿舍 日
上中、晚班的几十个小伙,在敲盆击乐、吊嗓子再玩牌玩花样,吵嚷捉弄着,给输者画乌龟、涂花脸、戴高帽、弹额头、夹耳尖、贴纸条、灌凉水、拱桌子等。
玩乏味后,便横七竖八躺在床上。
有人在翻《大众电影》、啃《三侠五义》、偷看手抄本《少女之心》等。
有人饥肠漉漉、反复辗转睡不着中,听对面女工宿舍的动静。
有人耳尖:刚才那叫床声响呀,只怕床都被压垮了!
有人口快:幸好是大白天,而且刚才没讲女特务呀女鬼恐怖的故事。不然,这一声叫呀会让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
有人跟嚷:再色胆包天,你也知道怕,风高月黑风流女特务呀女鬼缠上、吓死你!
一阵粗野开心的哈哈咧滚、笑痛肚皮后,连横行直闯的老鼠大部队也化整为零,深居简出,复归沉寂了。
面面相觑,静下来的小伙子们,转望向对面女工宿舍的一双双眼睛,都像在这跑熟、跑马狂飙的老鼠不安份。
都在听,隔墙不隔音,隔壁同是单身汉的无话找话,闲扯。
心血来潮的声音:一天从早到晚,除了干活、打闹,就是困,嘿,哥们,别睡了,咱出去找点乐子?
死阳哑气的声音:二、三张兵,月拌月。除了困个安稳觉外,还能咋样?
广东口音:这样好的天气,最适合找个相好逛马路。嘻嘻,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好意思,借哪位哥的这件的确良衬衫去会一下,咱亲爱的人啊。
秦城口音:老弟,打(说)点别的港(话),别总是重色轻友好不好?
有点激昂的声音:扁脑壳,我曾三龙平生最瞧不起见色忘兄弟的!让他穿了老子的,独个走桃花运去吧,滚吧!最好别又在外面惹祸了,再想哥们、哭喊还是哥们好啊!
广东口音:喂,三哥,调妹子谈对象,起码也得请人家妹子吃根绿豆冰棒,或喝杯白糖冰水吧?老弟兜里除了还有几张饭菜票,也是早没秧子(钱)啦,穷极无聊,说说而已,不至于开不起玩笑吧?
曾三龙的高叫声:小蔡,三哥我知道,也只是随口说说,来厂进修的外地人中,就你们这些广东佬最会讨堂客们(女人)欢喜,又天生都好这杯。尤其见了这里的妹子,眼珠子贼亮,腿杆子跟赶得几条街。稍微闻到点气味,就常把自个儿的魂呀面子跟丢了!
扁脑壳的轻笑声:哎哟上次我帮打架伤了的胳膊又痛了,欠搭鳖,三哥,好久没看电影了,咱哥们还是一块去看场?
欠搭鳖的瓮里瓮气:看电影,天底下还有白天免费的露天电影看?睡吧,扁脑壳,养点精神,等下干活。
小蔡的叽叽喳喳:喂,哥啊,别只除了睡,就是低头看脚下,一尺的地方。咋说没有白天免费的露天电影看?你们厂,嘿嘿嘿,也是咱厂的宋菊香可比电影明星李秀明漂亮,漂亮多了!
欠搭鳖的突然亢奋响亮:哎哟,妈呀!小蔡说得对呀,起来,三哥,扁脑壳,都快起来,咱喊一大帮人看厂里现笼(成)的李秀明去!
旁白:隔壁一呼,周边响应。
赤膊只穿花碎或根本看不出颜色短裤的小伙子们,都像小麻雀跳跃起飞,展开健美的翅膀,披上厂里领发的汗臭味熏得死满屋蚊子的背心或汗衫,露天电影里放快片似倏地跳套上厚重、污渍的劳动布工作裤。当最后一个作小马驹拍屁股冲出门、追奔到厂后门的传达室时,汇流成了一支浩浩荡荡、异口同声合唱《甜蜜的歌》的队伍。
24、内衣厂广播室 日
揩拭细汗、不经意间,宋菊香转望向南窗外。
宋菊香的视角里,那里成了大看台。
屏气敛声、目不转睛在偷窥她而傻到没治的小伙子,还真不少。
就像闻香嗡嗡飞来却飞不进来的小蜜蜂,一只只爬伏窗台、躲缩墙洞。
干脆大大方方、款款动人地径直走近到窗前,宋菊香莞尔、扑哧一笑:还有没看够的么?
灿烂阳光照耀下,多少有点孤芳自赏,欣赏,魅引、魅翻、魅倒、魅怕一大片的外景。
旁白:媚眼如风,引发的壮观俨然蝴蝶效应,“小蜜蜂”一只接一只惊飞,又飞呀飞呀飞走了。
但,居然还有一只,停留在窗正对面的路边一棵榕树下。
在遥隔着厂部入口处,那棵青翠蓬勃的松柏,那条隔离人车道的绿化带,那道镶嵌红砖碧瓦的拱门,那片鲜艳芳香四溢的园圃,向她的窗口凝眸。并且,一见她就笑。
见到这只“小蜜蜂”,顿时,心花怒放的宋菊香,晶莹剔透的玉肌,亮如冰雪;灵慧愉悦的眼眸,灿若星辰。
那时的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初中生,像只“小蝴蝶”跟紧那只“小蜜蜂”。就在离榕树不远的桅子花树荫下,也在向宋菊香亭亭玉立、微微打开的窗口探头张望。
宋菊香的视野里,那只“小蜜蜂”嗡嗡醉舞更欢时,像遇上龙卷风了,在陡地掉转身,悄然迅速地远走高飞,比先前惊飞的“小蜜蜂”们还要惊魂荡魄,仓皇狼狈。
美目忽闪、滴溜溜一转圈,猜到了什么的宋菊香赶紧关窗、转背、起跑,迅速回到话筒前座位,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