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K歌

周五下午，家住市区的同学陈强邀冯斌晚上吃饭。

他们小时候一直同班。陈强从瓦工干到包工头、小老板，腰包鼓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凭人脉，时不时搞到工程项目，六八万地赚，令人眼羡。

冯斌家底也殷实，只是比不得陈强大方。

他在县城一个二级局，四十五六年纪，脑壳已稀疏大半，赤糖色的脸庞整天油腻腻的，一米六的个头中部崛起，像面欢庆腰鼓。

为人热心，会来事，勤操持，且办事麻溜，场面的事经他一番安排，众人无不赞许。他喜热闹，烧一手好菜，隔十天半月就要在家组局，吃饭打牌，常至夜半。楼下邻居多能听到每次牌场散去的声音。

老乡关系，我和他一起吃过几次饭。

他说话幽默风趣，浑身散发自信。除正式场合，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副局，叫他冯局长比较合意。

他已不想仕途，好大的脚穿好大的鞋，想了也白想，索性活个通透。县城的人早晨不见晚上见，低头不见抬头见，能左右逢源、混个自在就心满意足。平时上班喝喝茶，玩玩游戏，刷刷抖音，偶尔和同事们侃个大山。下班了约几个玩圈麻将，抿杯小酒，吼上几曲，躺平的日子也逍遥。

陈强托他下班后先去点菜，大约十个客，自己要稍迟些到。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好。冯局长下班后就直奔酒店，到了酒店就研究菜单，按照惯常的吃食，他下好了单，静等来客。

周五晚上的酒店、餐馆生意比平日火爆。六点过，客人或单或结伴而来。有冯局长熟悉的同学、老乡，也有一看面熟又叫不出名的公职人员。冯局长让服务员送了包四十的烟，大家推说不抽。茶水倒还待见，大家啜一口，聊天的聊天，翻手机的翻手机。几乎成了规律，领导往往最后出场。反正周末，来客也不着急，何况大家早已习惯了等待要人。

钟响了七下，包厢门开。冯局长看是两位领导，赶紧起身招呼，他俩在各自牛气的单位里都是任要职的存在。还有个没啥印象的紧随两位领导身后。陈强走在最后，手里提着两提酒，满脸和悦地笑着。

客既已齐，冯局长就吩咐上菜，这也是大家平时习惯的饭点。陈强忙着发烟，领导们点上，其他大多也接住，霎时包厢内烟味弥漫。还是老总的烟香好，茶几上已拆封的那包烟竟那么扎眼，冯局长只当没在意，有肉谁还吃豆腐？

上菜挺快，十几分钟，已摆了六七个。

按常理领导上坐，其他客绕席而坐就是。冯局长低调，安排别人坐时，自己已坐了下首，反正就是个吃饭，其他客也没谦让。我们这儿请客一般坐最下首，与主客正对面，以示尊敬。

陈强陈总就挨着冯局长坐。

酒不错，全是男客，全会喝，下肚也快。菜似乎不称心，陈总注意到一领导筷子拿起又放下，他明白了啥意思。这些吃惯了大餐的领导，没特色就没胃口。老同学安排的家常菜经济实惠，为自己考虑，可如今风气变了。他让服务员上三道海鲜，两份烧烤，又添加了本店创新菜，以求领导欢心。

很快，后菜摞前菜，转盘上满满当当。

大家立时大口吃菜的劲头也来了，没猜拳行令，只觥筹交错。冯局长的幽默调侃夹风趣黄段子也不讲了，他思忖着这顿饭咋也得大几千，一月的工资没了。陈强貌似欢喜，心里也辣痛。本是联络下感情，闲时制，忙时用，哪成想两席的菜仅待了一桌客，这冲动的豪爽甩出去的都是血汗钱。

四瓶白酒喝完，又让吧台送两瓶，这且不够，又提出要用啤酒涮涮嗓子。冯局长见是酒意十足的老乡提议，赶紧制止。其他客都不言语，陈总明白这是大家意犹未尽，只好让服务员上啤酒。

服务员脱口而出的那句“要啥价位的”，让肉疼的陈总有点尴尬。冯局长忙伸出五指示意，他待客买的都是两元的大瓶子呢。服务员转身还没起步，一领导就笑着说：“陈总，怎么也得个十块的吧，既然让你破费了，也不多这点儿。”陈总唯唯诺诺，赶紧点头称是……

饭局结束了，可夜尚早。

是玩会儿麻将还是到KTV去练练肺活量，散散酒劲？大家出奇一致的响应了哼歌。这是陈总原计划没安排的活动，装着喝高的样子不吱声。冯局长清楚几个哼歌的地方，酒店负一楼就是，消费标准高。酒店正对面只隔条马路的歌舞厅最高档，他建议到位置偏些的枫桥歌房。也没注意哪个多了句嘴：“跑恁远干啥？！”

陈总的不表态让俩领导开了言。

一个说到对面，自己才充的卡。一个说就到楼下，自己一句话的事。的确那些找上门求都未必请得动的人，安排个这连小菜都称不上。既定，一干人就乘电梯直下。

冯局长和陈总结完账，也到了负一楼。

KTV走廊很绚眼，他们找到了那个VIP豪华大包，容纳二十多人也还宽敞，台面摆满了各色小吃、水果及昂贵的黑啤。音乐让人年轻说得一点没错，嗨歌人在音乐的伴奏下唱出了歌星的味道；吃水果、零食的正挑拣着，happy beer的又接着干……

包厢里出出进进，一会儿有应邀的美女，一会儿是添茶的姑娘，还有接听电话的等等。当服务生进来把一半啤酒撤走，有人不解，以为上错了或要换常温或冰的。直到包厢的空调被关掉，冯局长进去请大家到另一包厢，在座的才知道要转场－－到一个一字形的狭小包厢，大家的兴致顿时消沉了些。两位领导没说啥，不过嗨了差不多半小时后一前一后分头离去。

饭后到的女同志两个是麦霸，唱的舍不得把话筒让人。

拿不到话筒的要么翻手机，吃果点，当然喝茶水、啤酒表达心情或联络感情的也继续进行着。饭前跟领导一起来称呼郝科长的那个与包厢的每位都要干一杯。他应该是醉了。

他打了个趔趄到了冯局长面前，要同他干，不过是整瓶吹。冯局长看他醉了，便一口回绝。这让郝科长感到没面子，说话就带了巴子（骂人的词语）。冯局长顿时火冒，自己还副局长呢，干脆直骂了句。酒精控制下的大脑，岂能让郝科长在大庭广众面前忍受屈辱，唿地一巴掌打在了毫无防备的冯局长脸上。处于本能反应的冯局长也当仁不让，挥拳而出，直击郝科长面部。周围人见状赶紧上前把他俩拉开，嗨歌的也停了下来，只有劲爆的音乐继续响着。再变换灯光，周围人看清冯局长的脸被划了一道血卟啉，郝科长的一条眼镜腿折断了。息事才能宁人，有几个赶紧扶着他俩护送回家。

剩余的人也不唱了，你言我语的说道着朝外走。

陈强陈总更郁闷，掏钱买罪受，明天待酒醒后，还要宽慰宽慰人家领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