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一棵树

森林里的一棵树

青山

森林里的一棵树，它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代，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了多久。它是森林中最高的树，千年之后，树皮脱落了，树叶也只剩下寥寥几片。寒冬来临，身无遮挡。它非常伤心，哀叹自己已经老了，却一辈子也没走出森林一步。它甚至希望：雷电把它劈倒，大风把它吹倒，或者被锯子锯断，宁可残缺，被人运走，成为一棵树应该成为的模样，也比困守在这孤独与枯燥组成的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好。

于是，它裂开嘴，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逢人就笑，时刻准备讨好经过身边的人，期盼能把它带走过另一种生活。但是，直到它的树叶落光，树干枯裂，奄奄一息在这一片不足平米的土地上，奇迹也没发生。

它没有等来机会，却等来了山崩地裂，熔岩喷发，被几千度的岩浆覆盖，动弹不得。希望变成了绝望。岩浆变成了岩石，它被岩石紧紧的裹着。它在这个窒息的世界里沉睡了几千万年。渐渐地，它与岩石包裹成一体，也成为岩石的一部分。

树有几千年的生命，变成石头、煤炭的时间长达几千万年之久，相较于生长在森林中的树，生命蜕变的过程更寂寞更漫长更痛苦。庆幸的事，有些被压着的树变成煤炭。它也希望自己跟它们一样，变成廉价的煤炭。可是它却变成了一块石头。人们把它身边矿里的金子挖走，小心翼翼地用丝绸绢布包裹在胸口，生怕不小心丢了或者被偷了；人们把它身边的煤炭挖走，燃烧取暖发电，歌颂煤炭有牺牲奉献的精神；同样，钻石凭着耀眼夺目光彩，成了“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故事和爱情信物。而它却被矿工们运出来当作无用之物丢弃在路边。它被泥土紧紧包裹着，就连一块石头的价值也没有被认可。孩子们在它身上跑上跑下的戏耍，大人们坐在它身上聊天。它找不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黯然神伤的它被炎炎烈日暴晒，忍受着暴风雨的冲刷。经年累月后，它终于露出来的真容，一块特别的长黑石头，仔细看，它仍然像一棵树。

它已经忘记了过去，不知道石头是它的今生，树是它的前世，记不起来自己曾经是森林里的一棵树。冥冥中，脑子里闪过一些场景，似曾相识。但它不知道在已知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未知的世界左右它。它想走出原有的圈子，走进一片新的天地。但石头就是石头，深陷在石头的世界里，被其他的世界天然拒绝。它知道，成长需要时间的沉淀，蜕变是在躯壳里发生，必须忍受疼痛和迷茫。但只要心里有太阳，总有一天会艳阳高照，有裂缝的地方，阳光才能照进来。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一个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者来了，把随身携带的锤子在它身上敲走了一块碎石。又过几天，来了一辆大卡车，把它装走。据说它是几千万年前的植物活化石。

它被供放在博物馆里，消息不胫而走。每天许多人来参观，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它的坚强和神奇，听到这些，它非常快乐。但它心里的快乐就仅仅几天，慢慢的发现自己跟之前一样。他痛恨被紧紧包围和那些毫无意义的荣耀 ，渴望走出去，渴望像鸟一样的自由飞翔。活着精彩，死了变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