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青山

朋友送我两只乌龟，个大浑圆，一只留在了上海，一只带回了老家，用水桶养在厨房，准备做年夜饭的美餐。

小年夜，妈妈问我怎么处理，我说把龟头剁下来，开膛破肚。

妈妈朝我挤眉弄眼，轻声说：“这乌龟就在脚边上的桶里呢，小声点，龟通人性。”

前年，妈妈买了一只乌龟，本来想买只母的，养大一看是公龟，喂料时说了一句：“指望你产龟蛋呢，你却是个公龟，早知道就不养了。”从此，这只乌龟就生气了，不吃不喝，最后饿死了。妈妈一直记忆犹新，提醒我不要在龟面前说杀生，我不以为然。

次日一早，妈妈在厨房惊呼：“乌龟跑了。”我跑过去看，水桶空空，不见龟影，龟果真跑了！丫头说：“真是只神鬼！”

一家人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对每个犄角旮旯进行搜寻，沙发下、冰箱下、洗衣机下、跑步机下、床底下、抽水马桶边上。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杳无踪迹。

于是各种分析都来了。丫头说：“乌龟逃跑本事可了不得，爆发起跳高度超乎想象。”给我微信里还发了一个视频，我打开视频：一只乌龟在水槽里，距水龙头足足四十公分高，乌龟猛的一跃，龟嘴一下就咬住了水龙头了。

丫头说：“乌龟逃跑时，一个接着一个，后面的乌龟咬着前面的乌龟，可集体越狱。”我想一只乌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逃跑。

丫头说：“乌龟离开了水会干死了，求求神龟赶快出来，我们把你放生了。”

我查找了龟可以逃跑的所有路径，唯一可能逃跑的是伍级跳：水桶跳到地板，地板跳到垃圾桶盖，垃圾桶盖跳到橱面，橱面跳到窗台，再从窗台跳下楼。这样才能逃掉 。可是，从窗台到地面足足四层楼高，跳下去非摔死，大家又担心起神龟的生死了。我特意去楼下搜索了一下，没有龟的踪迹。

夜饭时闲聊，自然聊起龟。

问丫头：“从乌龟逃跑的事件中悟出什么道理了呢？”

丫头沉思良久后说“乌龟外表看上去呆萌，行动迟缓，实际上极其聪明，嗅觉灵敏，白天在人的视线下规规矩矩，一旦夜幕降临，就伺机逃跑了。”

夫人说：“我们都被蒙骗了，切莫以貌取人啊。”

乌龟已经逃走两天了。

丫头念念不忘，问：“老爸，是不是神龟跟上海家里的龟是一对情侣，它会不会去上海找另一只龟了？”

我说：“如果真这样，那上海这只龟也已经逃走了。”

丫头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爱情，它肯定会想方设法逃出来去找它的伴侣。”

妈妈抱怨我：“儿子，以后不要说要杀生，野生懂呢！”

“好啊，我说放生 ，龟会回来吗？”我随口答应着。

过了几天，乌龟居然在厨房真出现了，妈妈惊喜地嘀咕着：“说要杀你就逃了，说要放你就回来了，龟儿子，你咋这么神呢？！”

夫人对乌龟说：“你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啊？怎么就找不到你呢？”

中午吃饭时，又热议起龟了。

妈妈说：“不要杀生，放生它吧，阿弥陀佛，这是天意！”

“奶奶，我支持你把神龟放生，现在野生动物法规定，要保护野生动物，龟也是受保护对象。”丫头边说边伸出拇指给奶点赞。

“婆婆和丫头的意见我也赞成，新年新岁，放生是有意义的事情，也吉利。”夫人朝我笑着挤眼睛。

其实我心里也想好了：“把这只龟放生在西氿 ，给他生命和自由。”

大家一致要求，元宵节给龟放生，如果在上海的这只龟还未逃走，就把它放生在黄浦江中，让它们在这个江湖的世界里自由行走，去寻找它的另一半。“龟”途漫漫，也许它们会在某个江河湖口碰到，命途坎坷，能不能重逢，生死由天吧。

元宵节的早晨，我跟夫人驾着汽车，带着乌龟来到西氿岸边，我用双手捧起它，它一动不动十分乖巧，我用力向空中一抛，嘴里说：“去你的世界吧！”，龟在空中伸出原本缩着的龟头，朝我深情地看了一眼，感觉我与它前世有缘。

放生结束后，大家又都担心另一只孤身一人在上海的龟，这个春节又经历了什么？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一家人被封控在老家一个月，解封后回到上海家里，另一只龟已奄奄一息，第二天准备去放生时，它却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