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飞了

秋天里，疯长的草在风里摇漾，小草挂着露珠，晨曦下，折射出一丝丝绚烂的光。

傻孩子在翠绿的草坪上乱窜，在秋日的光影里奔跑。他一会摸摸树，一会摸摸花，还拿着栾树果嗅，鼻子上像有一只姹紫嫣红的蝴蝶在飞。

他用脚踩狗尾巴草，花絮落了满地。他拔出一根蒲公英，一吹，花絮飞光了，只剩下一根草杆。

湖岸的紫叶李，长出了新的枝叶，枝是紫红色，叶子也是紫红色的；树林里的二球悬铃木的腰肢上也长了新枝叶，老叶子像枫叶，新叶子像踩扁的刺猬呢；小土坡上的玉兰没有长出新枝，枝条上挂满了一串串红绿相间如泥鳅般大小的玉兰果，外皮凹凸不平像蛤蟆皮，看着有些恶心害怕。鸟会怕吗？反正傻孩子有点害怕，但他还是去折了一枝带回家。

傻孩子每天折一些花草绿植回家。他想弄明白春天的花，夏天的草，还有各种绿植，在秋天会是什么样子？傻孩子说，它们变了，变得快不认识了。垂丝海棠一些叶子变成了红色，金钟花顶部的叶子抹了一层紫色，李子树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它们像犯了相思病了，一树的绿叶中几片红叶黄叶，像相思的泪。傻孩子啊，那不是相思，是“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秋思。傻孩子说，叶子是树的头发，妈妈的黑发中有几根白发，秋叶像妈妈的头发。

女人驾着割草机，一片片长长的草被割草机的气流拦腰斩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股青草味。男人靠在树上抽烟，他盯着女人看，像棵树一动不动，又像一棵蒲公英，借着秋风准备播散长在心里的花絮和裹在花絮里的种子。风一吹，花絮随风飞扬，种子就种进了女人的心里。

傻孩子在一旁咯咯地傻笑。女人有什么好看。

傻孩子跑到了湖岸看鸟。草地里，有几只灰喜鹊在觅食。几只黑水鸡和小野鸭在平静的湖面上游弋。灰蒙蒙的天空有一群雁，摆出变幻的雁阵，越飞越远，越远越细，细到成了一个个小小黑点后消失。

一只白鹭在湖心岛的水葱里睡觉，它把头埋在胸前的羽毛里。

天空下起了小雨，一只灰喜鹊拍打着翅膀从草丛飞到树上躲雨，它甩了甩头上的雨水。

傻孩子抬头望着它笑，灰喜鹊被傻孩子惊吓了，两脚一蹬，飞到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傻孩子在毛毛雨中奔跑，短尾鸟被惊的两腿乱奔，像蹒跚学步朝着大人快跑的孩子，后来飞起来了，翅膀快速旋转如圆筒，尾羽张开如一把扇子。

深睡了的白鹭，被秋雨凉醒了，打了个激灵。它把头甩了甩，展开两个长长的翅膀，上下不紧不慢地拍打，像个稳重的人。

傻孩子问，白鹭为什么羽毛雪白，喙、头颈和两腿都又细又长，飞翔时姿势优美？鸊鷉为什么没有尾巴，嘴扁扁的，还不断的扎猛子？你不是说它们都是吃小鱼小虾吗？

哎呀，鸊鷉跟你一样是个小懒虫，它不想像白鹭这么辛苦，天天飞来飞去，居无定所。鸊鷉把湖当成了自己的小宇宙，吃饱就知足了。傻孩子，你肯定是一只鸊鷉，因为你没有翅膀，无法向往。可是，我也想长出翅膀，想飞去远方。

一只头顶羽冠的鸟，用细长的喙垂直向草地啄去，哒哒地快速的啄咬虫子，像缝纫机在缝制草坪。傻孩子走过去，它被惊吓了，警惕地立起了冠羽，像一只准备战斗的小芦花鸡。

鸡鸡鸡，芦花鸡，傻孩子兴奋地叫着。

傻孩子，它不是鸡，是臭臭的臭姑姑。

怎么会呢？漂亮的花是香的，漂亮的鸟怎么是臭的？它怕被人吃它的蛋，就臭了呗。

傻孩子想抓一只鸟回去，像臭姑姑这么漂亮的鸟，或者像公园里老爷爷遛鸟的笼子里的画眉，时刻能听到它婉转动听的歌唱。

傻孩子走近臭姑姑，想逮它，臭姑姑却飞走了。

傻孩子说，其实，我很喜欢鸟，它们一见我就飞，为什么离我远远的？傻孩子，那你为什么喜欢画画，为什么喜欢唱歌，为什么不喜欢做作业？因为我也想长出翅膀，想成为一只鸟，也想飞。

傻孩子在漫无目的奔跑，他支起两个手臂，学着白鹭的样子，嘴里喊，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

秋收了。傻孩子来到了地头。镰刀咔嚓咔嚓把稻撩到一片一片，金黄色的稻穗上还有一颗颗露珠。傻孩子在田埂上蹦蹦跳跳，玩累了躺在田间稻垄上，眯着眼睛看太阳。他看到赤橙黄绿青蓝紫，像霓虹，像花，像冰淇淋。看着看着有点晕，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稻子和麦子在吵架。稻说，它对人类的贡献最大，人们天天吃的饭都是它给的。麦不服气，说人们吃的面、馒头都是它给的。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不服一个，便打了起来。麦子对着稻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稻拎起斧子对着麦就是一斧头，痛的稻子哇哇大叫，麦子满脸是血。

旁边的豆类们一看形势不好，纷纷上前拉架。蚕豆被稻子踏了一脚，圆圆的肚子被踩扁了，连忙爬起来，脸又给麦子踢了一脚，眼圈乌黑乌黑。赤豆是医生，忙着给麦子包扎伤口，浑身被粘满了鲜血。稻麦之战，惹得其他豆类笑的前仰后合，满地打滚，越滚越圆。

傻孩子在梦里笑，手里抓了一棵稻穗，往嘴里塞，那毛毛的稻穗把他刺醒了。

傻孩子说，怪不得麦子头上一条缝 ，稻米头上缺一只角。蚕豆是扁的，黄豆、碗豆、绿豆是圆的，赤豆是红的。

傻孩子哈哈大笑，他朝着在稻田里飞落的麻雀笑，朝着打谷机里飞舞的稻子笑……

他拿了一根稻穗，还有田埂上的黄豆，他要拿回去做果实的标本。

他已经收集了许多秋天的枝叶和花草。水葱，柳条，马兰花，蒲公英，牛筋草，梨树枝，胡桃夹子，紫薇花，合欢花，玉兰花果，芦苇，芦花，荷叶，牵牛花，太阳花，无患子……

傻孩子说，你不是想儿子吗？给你一串无患子，何患无子？他把刚折回来的花草，插在瓶里，把无患子放在妈妈的床头。书房，客厅，甚至卫生间也放了绿植和花。傻孩子说，真香啊。第二天傻孩子又折了许多回来，每天家里弥漫着清香。折回的绿植和花没有像湖边的一样枯萎，它们的生命仿佛定格在秋天里，淡淡的绿，淡淡的香，像年轻时离开的生命，人们印象里一直保留的是他年轻的模样。

傻孩子说，真是太美了。

他用剪刀把这些秋天的花草树枝肢解，剪成一片一片叶子，一朵一朵花，把它们压在了课本里，把整个秋天装进了书里。

傻孩子还是想逮一只鸟，逮一只白色精灵——白鹭。他已经跟白鹭玩了好几天。白鹭在草坪上捉虫子。傻孩子问，白鹭不是吃小鱼小虾吗？怎么抓虫子吃？傻孩子跟踪白鹭，又怕惊到白鹭，就轻手轻脚去追，白鹭没有飞走。傻孩子快速地追，他快，它也快，逮不着。

傻孩子想了个办法 ，带了小鱼来喂它，想乘白鹭吃鱼的时候逮住它。傻孩子掐着小鱼朝着白鹭晃荡，白鹭不理他，继续吃草里的虫子。傻孩子把小鱼扔向白鹭，白鹭惊吓的飞走了。

傻孩子好后悔，白鹭飞了，他的心也飞了，秋天也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