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是福建人,皮肤白笃笃,大眼玲珑,讨人喜欢。伊在老家上了几年私塾,学了一些文化,经人介绍到了上海一爿五金店做了小伙计,伊门槛精,一个月不到就学会做生意的门道,深得老板欢喜。
老板有个独养女儿,伊情窦初开,阿公豆蔻年华,伊拉一来二去王八绿豆对上了眼,谈起恋爱了。
男人么粗心大意,老板没发觉到伊拉在谈恋爱,老板娘却轧出了苗头,就提醒老板不要有事没事叫小伙计往后院跑。老板却跟老板娘说,伊不过是个福建乡巴佬,囡囡是圣玛利亚洋学堂的洋学生,那能会得看上土得掉渣的小伙计呢?打死也不相信!老板娘就讲伊:“侬的心真大啊,小猪头聪明又会来事,嘴巴好,死人也会给伊讲活,侬再不小心,马上要抱外甥了!”
给伊一提醒,老板将信将疑留了心眼。有个礼拜天,阿公一会到后院上厕所,一会去厨房烧水,去后院的频率老高了。老板就在伊后面偷偷跟牢,探头进后院门,只见阿公站在天井中抬着头全神贯注地朝后楼望。老板朝阿公观望的方向一看,伊的宝贝囡囡正低着头跟阿公眉目传情呢。老板干咳了两声,伊拉两人立即回房的回房打水的打水去了。
老板故意上了一趟厕所再转回到账房,小伙计正在用抹布擦厨窗,伊轻手轻脚走到伊面前叫了一声:“阿三!”
阿公在福建老家屋里排行老三,大家就叫伊阿三。阿公正边干着活边想:“今天伊跟大小姐的恋情肯定被老板发现了,要被辞了回福建了。”
老板“阿三”一声把伊吓了一跳。
“阿三,侬喜欢大小姐伐?”阿公低着头,嗯嗯唧唧,牙齿缝里被逼出了两个字:“喜欢!”
“哦,啊……”
老板叫阿公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壶,两只手若无其事地摸来摸去,隔一会儿对着壶嘴噘了几口,然后慢条斯理地对阿公说:“大小姐在洋学堂读书,将来伊也要出国念书。”
“我晓得,伊英文讲的一流,我跟伊还学了几句。”
“那么,侬晓得宋美龄伐?”
“这哪能会不晓得呢?!蒋总统夫人啊。”
“哦,哦,那么侬晓得宋美龄在什么学校读书嘎?”
“不晓得!”
“我跟侬讲,美国威尔斯利学院。阿三侬懂了伐?”
“老板,侬意思大小姐要嫁给蒋总统这样子的大人物,意思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呗!”
“哎,这小猪聪明,大小姐到不一定要嫁给总统。侬一眼没啥啥,伊嫁给侬吃啥么事?吃西北风啊!”
“老板,我心里有数了,以后我不到后院去了!”
阿公心里想,这个时候只能以退为进了,假使跟老板硬上,老板肯定辞退伊,伊的爱情就一眼希望也没了。
“老板,我以后不跟大小姐来往了,不过我有个条件,侬能答应我吗?”
老板想,这小猪头还跟我讲条件,不过伊脑子灵活,店里确实需要伊这样能说会道的帮工,有伊帮着做生意顺当,不妨让伊讲讲看,假使合情合理也可以答应。
“侬有啥个条件,我听听看?”
“我跟大小姐不来往绝对做到,但我想跟大小姐学英文。”老板摇摇头又点点头,呷了口茶。阿公想,老板肯定心里在犹豫,假使说跟外国人做生意估计伊会答应,阿公就说:“假使老板侬跟外国人做生意英文会用得着!”
“唉!小猪蛮有事业心,我答应,不过侬不要跟我插花头!”
一个礼拜天,阿公想大小姐了,就跟老板讲:“老板,今天一个外国人问我买么事,叽哩哇啦我听不懂,后头打手势才明白,伊要买螺丝,今朝我想跟大小姐学学螺丝这只英文。”
“小猪要求进步,我同意,请大小姐到前院来教侬。”大小姐和阿公在前厅就一个教一个学。老板对阿公还是不放心,伊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吃茶一边盯牢。
“大小姐,螺丝英文那能讲?”
“螺丝么叫screw。”
“丝箍罗。”阿公不懂英标,但伊脑子灵光,伊用相近的中文标注读音。
“How much is the screw?意思是这螺丝多少钱?”
“耗麦气一是在丝箍罗?”阿公以葫芦画瓢跟大小姐学着。
“大小姐,那么一公斤那能讲?”
“Aklo。”
阿公学英文会得联想,学会一个字,就会想到做生意各种环境中的运用,几个月下来就会得用英文跟外国人交流了。
阿公学英文有时还夹带私货了,有一趟伊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我爱你”,问大小姐英文怎么说。大小姐就教伊:“I love you。”
阿公认为老板不懂英文,有时候当着伊的面跟大小姐讲:“I love you!”大小姐回应伊:“I love you!”阿公忽略了老板的情商,伊出生了上海,跟英国人打过交道,简单的英文还懂的。
“小猪,那两噶头啥意思?爱啥么事?那在轧朋友?”
大小姐解释道,外国人见面说“我爱你”就像中国人见面说“侬吃过饭了吗”一样。
老板不是噶好骗的,伊从伊拉的表情就看得出,笑的弹眼落睛,肯定是公带私货谈恋爱了。从此,这只英文班就不明不白结束了。
阿公跌进了爱情的深渊,不过伊没有颓废,每天仍然劲头十足做生意。
老板也没有阿公和大小姐轧朋友的真凭实据,也就没有理由叫伊回福建了。
好人有好报,阿公的命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牢。
有一趟,老板叫阿公去浦东收钞票,伊在董家渡摆渡船上碰到了一个外国人,就跟外国人用洋泾浜英文聊起来:“Mr where are you from?”外国人没听懂伊的洋泾浜英语,连续不断问阿公:“what?what?”,外国人一脸狐疑。阿公重复讲了几遍,连说带比划伊才明白阿公的意思。
“I'm German。”
阿公心里嘀咕:“德国人到上海做什么生意?我到要问问清楚,回去跟老板讲。”“What business are you doing in China?”阿公再次问德国人,德国人听不明白,阿公就用手先指他的胸口,再指向黄浦江,再划出一个大问号。德国人愣神半天,才明白了阿公是在问他在上海做什么生意。德国人告诉阿公,他是到中国做蚕豆生意的,收购中国的蚕豆用海轮运到欧洲去卖。
阿公对德国人陡然产生了敬畏之心,伊觉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大小姐屋里生意这么大,跟德国商人比较是一针眼小生意。”
说着,渡船到了浦东,外国人跟阿公点点头,匆忙租了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阿公尿急,就在码头边撒了泡尿,转身却看到船头上有只公文包,伊一眼就认出是德国人的包包。伊到船上拿起包飞奔着去追德国人,追了半里地也没撵上。
阿公觉着包里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德国商人发现丢了肯定很着急,伊做这么大的生意,说不定因为文件钞票丢失而倾家荡产。阿公想,德国人一定会寻到这里,唯一的办法就在渡船码头等,可是一等二等直到落日西山,还没看到德国人的影子。
阿公边等边寻思,今天钱没收到,回去老板肯定要骂山门了,回头又想,假使德国人找不到丢了的包,觉着自己要破产了,讲不定跳江自杀,闹出人性命来,有什么比性命重要的事啊?!还是等吧,骂几句就骂几句!这一等等到月上梢头,星星眨眼。阿公蹲在黑漆漆的江边,深夜的江风冷飕飕,伊裹紧单衣被吹的瑟瑟发抖。
德国人乘着马车到了松江,却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公文包丢了,他高高兴兴参加了客户接风洗尘的晚宴,半夜到了客栈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时才发现公文包丢了。公文包里有几张支票,累计三百万英镑,现钞二十万英镑,各种证件、合同、票据和经营许可证件等重要文件。如果丢了他就破产了,德国人急得满头大汗,赶紧回头寻找,找到饭店饭店没有,他租了马车沿原路返回寻找,还沿路嚷嚷:“god bless !上帝保佑!”
德国人找到渡口已经是深夜时分,伊想:“黄浦江码头可能有一眼是希望。”但半夜三更渡口码头,黑漆漆一片,不要说人了连鬼影子也没有。越靠近黄浦江伊越紧张,马车一落定,伊飞速地跳下车朝黄浦江边奔,想着奔到江边见不到包就顺带跳江自尽算了。
德国人将到不到江边时,一句蹩脚的英语声从黑暗里朝伊飘来:“Hello!Hello!”
伊调头一看,一个黑影朝他走来还说:“Mr,Are you looking for the lost bag?”
德国人走近才发现是白天同渡的年轻人,问他是不是寻找丢失的包。
德国人惊呼:“My god!How did you know that?”阿公把包交到德国人手里,叫他看看里面少了什么没有。德国人激动的两手发抖,抖抖哗哗的翻开包,发现没少一件东西。他随即掏出一叠英镑给阿公,阿公却死活不要。德国人只能要了伊的地址,准备明天来登门拜访。
阿公回到店里已经凌晨时分,给老板骂脱一顿:“阿三,侬在做啥么事?浮了黄浦江去了?一天一分钞票没收回来,还嘎晚回来?”阿公讲:“我捡到德国人一只包,包里相有几百万支票和几十万现钞,还是英镑。假使我不等他回来拿到包,外国人会觉着要破产,一时想不开,跳了黄浦江哪能办?人命关天啊!只能在渡口死等,伊半夜里才寻到渡口,把我冻死了。老板,对不起啊!”
老板一听是个能原因,伊想:“假使小猪头讲的是真个,伊心里也老佩服这小伙计,不见利忘义,心地善良。”老板说:“假使侬讲的真个,侬这只小猪还是蛮善良的,做了好事阿拉肯定不好处罚侬,侬骗我就不对了。”老板想了想又觉着有点不对劲,帮了德国人这么大的忙,德国人应该重谢伊,哪能伊是空手荡脚回来呢,就继续问:“侬帮了德国人这么大的忙,伊一眼表示也没?”“表示了,拿了一大叠英镑。”
“钞票呢?英镑呢?”
“我没要,拒收了!”
“侬个小猪有点戆靴靴,给侬钞票为啥不要?这是侬应得的报酬啊!”
“老板,侬平常不是讲钞票不是最重要,人生不能用挣钱多少论英雄吗?人情世故情怀还是要有的,得到人家的尊敬比钞票还重要吗?”
“阿三,我的闲话侬倒是全记牢了啊,是啊,人是要有情怀,受到别人的尊敬也老重要,但是钞票也老重要,没钞票侬哪能在上海滩立足呢?以后结婚生了小人又怎么养活伊拉呢?所以么情怀要有钞票还是要的。”
“嗯,老板!德国人讲明朝来登门拜访,估计伊要给钞票我,侬讲我收还不收啊?”
“当然收喽,这是侬应该得到的报酬。不过也难讲,说不定明天德国人不来也可能,伊给侬钞票侬不要,伊会想那就算了,或者伊临时有事体回国了,或者回德国不来上海了也有可能!”
“哦,老板!”
老板这张乌鸦嘴,还真给伊讲准了,第二天伊拉等到日落西山,德国人也没来。每次空闲了老板就数落阿公:“一叠英镑最起码一万,侬拿回来了不是可以去海宁路买套小房子,日后讨个外地老婆么还容易。”
“老板,我不讨外地人!”
“咦!侬不讨外地小姑娘,还想讨个上海小姑娘?”
阿公挠挠头,闪着乌亮的大眼睛朝老板傻笑。
老板心里叽咕:“小伙计还没死心?还想阿拉囡囡?阿三人品到是不错,可惜是个穷瘪三,假使有钞票也是不错的人选,囡囡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伊这种穷人的。”
“我跟侬讲,外地人侬不要不关我啥事体,但是侬要遵守阿拉两噶头的君子协议。”
“晓得,我不会跟大小姐轧朋友!”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老板说完就去后院睡觉去了。
一日三,二日四,一晃三个月过去了。这天,生意清淡,来店铺的人门口罗雀。阿公跟老板两人坐在店里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时,一辆德国庞巴迪轿车“吱嘎”一声停了店铺门口,伊拉两人一下子被惊醒了。车子上跳下来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其中一个人阿公看着有点眼熟,但一下子没想起谁。“halo,Mr!I went back to Germany because of something temporary. Sorry, I missed the appointment.”阿公有点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到back to Germangy才想起渡口丢失包的德国人。阿公心里暗自佩服老板了,老板就是老板,德国人还真的回德国老家去了,真给伊算准了。“Hello, this is my boss.”阿公把德国人介绍给老板,老板不卑不亢,让两个德国人坐了客厅茶座上,用紫砂壶泡了茶,一边倒茶一边说:“两位先生到鄙店有何贵干?”阿公翻译了太外公的话。德国人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面额二十万英镑的支票,恭敬地赠予阿公,嘴里还不断地道谢,感谢阿公的救命之恩。
阿公却不断推辞:“no,no……”老板朝伊使眼色,阿公还是继续说:“no,no……”老板急得满脸通红,就轻声跟阿公说:“小猪头,那天夜到跟侬讲的话侬忘记脱了?这是侬应得的报酬。”“老板,二十万这太多了,侬平常不是跟我讲人不能太贪吗?捡一只人家的包还给人家是天经地义,拿人家钱好意思伐?”老板听伊个能说更急了,声音提高几度说:“拿着别客气,外国人怪来西,侬最推辞伊拿回去了后悔来不及!”德国人看老板朝阿公大声吼,觉着自己是不是给少了,又拿出了五万英镑一并递给阿公。
老板用手推推阿公:“小猪,拿着!”
“Mr:So much money is too much. I won't be rewarded for nothing. I will take 50000 pounds check and return the rest to you.”
阿公讲:“不能收这么多,收五万英镑足可以开五金店了。”
阿公只收了五万英镑把二十万支票退给了德国人,德国人客套一番就走了。
老板拎着阿公的耳朵骂伊:“二十万英镑侬晓得是多少钞票伐?可以买一套像模像样的别墅了,侬不要脑子坏脱了!?”
“老板,侬不是讲钞票是身外之物,不能贪吗?”
“阿三,那么还有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句话呢?”
“老板,侬讲的有道理啊,我现在去追德国人把二十万英镑要回来!”
“侬在白相我啊,人都跑远了,侬到哪里去要回来了?”阿公在一旁朝着伊笑。
从此,只要伊拉两人空了就讨论该不该收这二十万英镑。有一天,大小姐来前厅看阿公,听到伊爷又在批阿公就在边上帮腔:“爸爸,小先生做的对,外国人给侬多少就收多少,会让外国人瞧不起。”
“三六九先到手,还看不起,看不起值几个钱呢?”
“小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侬现在有五万英镑了,足够开一爿店了,不要跟阿拉爷打工了,天天受伊气。”大小姐从来不叫阿公小伙计,第一次见面就喊伊先生,喊的阿公浑身不适意,后来才慢慢习惯了。
“开店?侬以为好开个?”
“这有啥难啊,把隔壁头杂货店盘下来开只五金店,侬生意好伊生意也不会差。”
“咦,我发现侬是块做生意的料吗,吃里扒外,叫小猪头开店把那爷的店吃掉?”
“侬懂啥?做生意么就是要轧闹忙,聚了一道,生意才会越来越火越来越好!”
“我看侬读书读痴了,侬不要念书了,那两噶头开店去。侬跟小棺材眉来眼去以为我不晓得?”
“侬尊重一下人好伐?小棺材,小棺材,人家打工做伙计就不是人啊?老封建!”
“侬骂我老封建,这么今朝开放点,侬书不要读了,跟那小先生开店。”老板本来在用鸡毛掸子掸灰,一气之下把鸡毛掸子扔地下了。
“开就开,阿拉两噶头就是相爱了,乡下人不是人啊,势利眼!”
“小先生,小先生……”大小姐高声喊着。
“唉,唉,唉……”
“明天我到学校退学!侬去把店盘下来!”
“个能不好,老板有意见!”
“侬听我个还是听伊个?”
“听侬?听伊?”阿公被伊拉父女搞的六神无主。
第二天,大小姐乘着一辆黄包车回来了,伊在门口头喊:“小先生,快帮我拿一下么事。”阿公跑到门口,只见黄包车上大包小包一大堆,就问:“大小姐侬这是做啥?”“昨么子讲好了回来跟侬开店,我今天退学了,你帮我把么事搬进屋里去。”
阿公帮伊搬了一包东西进门,老板午睡刚醒,睡眼惺忪地问伊:“侬在搬啥么事?”
“大小姐的么事,伊昨么子不是跟侬讲不读书了吗?”
“啊?”老板惊掉了下巴,“我以为伊是开玩笑了,果不然伊还真不上学了?!不到外国读书那能会得嫁到好人家?!”
“哪能办?老板!”
“侬叫伊到前厅来。”
“好,老板。”
阿公带大小姐到前厅,老板问伊:“侬为啥不读书,想点啥?”
“咦!不是跟侬讲过了吗,我跟小先生开五金店吗!”
“囡囡啊,侬不要意气用事,不读名牌大学嫁不到好人家。侬看宋氏三姐妹,宋庆龄么嫁了孙中山,总统伐,宋美龄美国留学回来,嫁了蒋总统,还有……”
“不要讲了,我喜欢小先生,我要跟伊白头偕老!”
老板看大小姐软硬不吃,火冒三丈。
“阿三,侬叫老板娘来前厅。”
“好!”一息息阿公带着老板娘到了前厅。
“那宝贝囡女翅膀硬了,不读书要跟小伙计开店了!”
“哎呀,囡囡啊,那爷昨么子跟我讲,我还讲伊哈七八搭了,阿拉囡囡学习嘎好,哪能会得不读书呢?今朝侬真的不读了?为啥事体?”
“阿拉爷死封建,不让我跟小先生谈恋爱,现在蒋夫人推行新生活运动,阿拉要自由恋爱,我要跟小先生一道开店,离开那跟伊一道过新生活。”
“哎呀,囡囡啊,我跟那爷只有侬一个独养囡女,侬走了叫姆妈怎么过啊!?想侬都要想煞了,不能离开爷娘啊!”老板娘眼泪簌簌身体快卷下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跟小先生一道开店,侬要想我随时随地可以看到,阿拉就开那隔壁头。”
老板的山羊胡子气得直抖,拎起鸡毛掸子就向大小姐打过去,嘴巴里还骂伊:“人家讲囡囡是小棉袄,侬是只白眼狼,养了侬十八岁就跟人家跑了!”
阿公赶紧挡牢,老板的鸡毛掸轧头轧脑夯过去,躲避不及,一记打了阿公的脸上。一息息辰光,阿公的脸由白变青由青变红由红变紫。大小姐伤心地拖着阿公就出了门,第二天两人就把隔壁杂货店盘下来,开了一爿油漆店。大小姐说开一爿五金店,阿公说这样不地道,怎么可以抢老丈人的生意,就做起了油漆生意。开油漆店的主意是德国人出的,德国人认为上海新建筑越来越多,需要各种颜色的油漆和涂料,日后生意一定会很火,还帮伊从德国订了第一批货。正像德国人所预料的,油漆生意火爆,第二个月伊拉又把旁边的纸竹店又盘下来了,第三个月把隔壁面店盘下来了,不出半年伊拉在这条街上接连开了二十间油漆门面,这条街因此成了闻名上海的油漆街。这是阿公挖的第一桶金,不过这桶金有点大。后来,阿公又帮德国人收蚕豆,到海宁路开发房地产,成了上海滩上顶呱呱的老板。
我跟果果、小浮师、豆豆一道吃饭时,小浮师每趟叫我讲阿公的爱情故事,讲完后,果果总是发出这样的感慨:“那阿公是模子,如果给现在的小猪肯定跟那太外公硬上了。那阿婆也有志气,那不是嫌弃阿公是乡下人,穷瘪三一眼没啥吗?伊放弃自己出国留学的机会和阿公自力更生开店创业,生意还越做越大,比那太外公生意大了交关。”
小浮师讲:“那爷爷老戆好伐!直接把那奶奶困脱,那太外公有啥办法?还不是服服帖帖让伊拉结婚!”
果果说:“侬佛要瞎讲哦,伊拉这辰光老封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勒伊拉思想高头根深蒂固个。”
“小浮师,那男朋友开始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