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乌墨香的头像

乌墨香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9/30
分享

上钩

一、

家在上钩村村子的东边有一条河,投南向北,南端向西拐弯,与石湖相连,北端向东拐弯,与京杭运河相连村子沿河而建,字形。家的前院里有好几棵大桃树,比围墙还高,开花的时候,一院子粉嘟嘟的桃花,几个月后桃子,有六七两一个,满树满院灿灿一片。伸出围墙的枝头也挂满了桃子,调皮的孩子们搭着人梯去摘,摘一个吃一个,脆甜可口。直到四月份,爷爷才摘桃子到集市上去卖,也买不到几个钱。

桃园边上有一座桥,东西向,桥堍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庙里泥塑了几尊佛,也有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质佛龛。寺庙南照壁上写着八个烫金大字“庄严国土利乐有情”。

湖西岸有一座山,山脚下有一双大石脚印旁边摩崖石刻几个大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很久很久以前姜子牙在此鱼,钓到了一条硕大无比。子牙双手紧抓鱼竿,双脚受力地面越陷越深,便留下了脚印这是老乡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上钩村由此得名站在村口石山含黛,湖水碧波荡漾,风光秀丽

上钩村人祖祖辈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开荒种地,割草砍柴,捕鱼摸蟹春天,山花珍馐遍地。野果、竹笋、百合、地衣、野蜂蜜、竹鸡、石蛙,应有尽有随便上一次山下一次湖便是一顿美餐。商贾、游客、逃荒者,路过上钩后无不流连忘返。他们购房买地泥砌屋,上钩村渐渐成了不下千号人的大村子了。我爷爷的爷爷是逃荒来到上钩村,从此祖祖辈辈在此安居乐业。

二、

那年,淞沪战争爆发,没过多久,日本人就到了距离上钩村七八里地的双桥镇上,周边几个村庄被抓了一百多个人,在桥头边建起了一座碉楼,碉楼很大楼高两丈,站在很远就能看到那状如一个大烟囱管的碉楼了。几十个日本兵盘踞在里面经略着周边几十个村子。碉楼顶插着一面太阳旗,一个日本兵没日没夜在楼顶巡视,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拉开三八大盖,啪叽就是一枪。爷爷说,日本人的枪法准,七八里一枪一个准,打着的人不是死就是伤。那年代是不折不扣的乱世,爷爷说乱世出英雄。我爷爷就生在这样的时代,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上钩村有个地主,姓李名保田,我家往北直到小河拐弯就是保田家,他家的房产很多,东边靠小河边一排,西边沿着东边的房子也有一排,总共有三十几间。原来的大门朝南,土改后,房子分给了户,每户一间,就东西各开大门东边的房子大门都是向东,西边的房子的大门都是往西,两排房子间是天井。

我爷爷十岁就给李保田家放牛,太爷说,不要工钱,只要给两顿饭,不论好坏,管饱就行,爷爷就成了他家的小长工。李保田的房产田地全是祖上留下的,他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他也是游手好闲不服正业,但好歹有父亲管束,没出什么纰漏,等他父亲离世后,李保田把天当作凉帽大了,赌吃嫖遥抽五毒齐上,没过几年就把所有家当输光了,田产和房产输给了同村人——姜福几百亩地和几十间房一夜就姓了姜了,我爷爷放的牛也姓姜了。李保田家有四口人,儿富康,妹妹宝琴,老婆自小就裹了小脚,大家叫她小脚奶奶。一家人四张嘴都要吃饭。为了糊口,李保田只能低三下气去求姜福,租了四亩原本是自己家的地李保田不善农事,同样的地,他种的麦子个子长得高矮不齐同样种的稻子要比别家矮半截,收的粮要比人家少三分之一,交掉租金后所剩无几这样的家况可苦了富康、宝琴和保田老婆小脚奶奶了,饥一顿饱一顿,每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小脚奶奶还要赤着小脚去田里干活,往往一不小心重心失稳就滚倒了田里。一家人能活命已不易,李保田认命了,再也没有置田产重振旗鼓的奢望了,唯有绝望。

有一天,李保田家的滚龙棚的河对岸发生了枪战,叭叭叭的枪声吓的一家人钻进了床底,这所谓的床,其实是沿着河堤插了木棍绑上一些树枝竹条,上面铺厚厚的稻草的床,简单是简单,隐蔽性倒也还好。李保田从稻草缝里偷偷看,只见四个拿着盒子炮的中国人淌水过河上岸朝西奔去。李保田心里想:“西面是湖,往那逃不是死路一条?”李保田想喊他们往北,却不见了人影,只见对岸来了几个头戴钢盔,一身屎黄军装,肩扛三八大盖。每人还拿了两只木水桶,晃晃悠悠来到河边。“这是传说中的日本鬼子吗?”李保田心里嘀咕,从来没见过日本兵,这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听说,日本人枪法准,七八里外打枪,一枪一个准,还说,日本人会抢女人,看到大媳妇小姑娘就要上,李保田心想:“要是他跑到日本去,看到日本娘们也上。”李保田正想着日本娘们的心事,日本兵却一人脚踩两只水桶,呼罗呼罗划到了他家的草茅屋下,叽哩哇啦叫着。

李保田看日本人两只水桶就能过河,惊掉了下巴,看来日本人真不是善茬,就拼命按着宝琴的手,她别发出声音,否则,给日本人发现了可不得了。事有凑巧,日本人上岸后,正待离开时,小脚奶奶却要咳嗽了,结果也没憋住了,咳嗽两声,这一咳可不得了,日本兵们像猫闻到了鱼腥味“花姑娘,花姑娘……”乱叫,哇啦哇啦把滚龙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开始李保田还有侥幸心理,以为日本兵是唬他们,想磨一磨不出来。可日本人知道屋里藏着女人,猴急的失去了耐心,“叭叭叭”就朝着滚龙棚开射击,一家人吓得只好老老实实钻出了床底。

“花姑娘花姑娘,大大滴好!”一个腰挎军刀的军官模样的日本人,腆着肚子绕着嫩葱般的宝琴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叽哩哇啦叫着:“八嘎牙路,雅西!”

李保田心里想:“这下宝琴完了。”李保田急中生智心生一计,大胆地往日本人面前凑说:“你们刚才追人是吧?”“哈伊,新四军的往哪里跑了?”李保田本以为日本兵不懂,想不到他还是个中国通,李保田本来想指向北边,又怕指错了方向,日本兵追不到新四军回来找他算账,就从北调向了西边,心里想:“抓到了新四军就立功了,也许日本人就会放过他们一家,放过宝琴。

“你的,撒谎的不许!撒谎的死啦死啦滴!”

日本军官像个疯子一样,突然拔出军刀架在李保田脖子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李保田吓的体如筛糠,一泡尿吧唧一下撒在了裤裆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着保田一副怂包的样子引得鬼子笑得前仰后合,指指点点,一起群嘲。

李保田脸色刷白,噗通跪下说:“老爷,真的是朝西边逃的,骗你我不是人,是王八蛋!”

“雅西,抓到新四军,你的功劳大大的,我的会重重的奖励!”

“小野,你的留下看守,其他的开路!”

“哈伊,哈伊!”

一群日本兵像一群恶狼向他们扑去。一会儿,枪声大作,又一会儿,日本兵一个受了伤的新四军战士来到了保田家门口。

日本兵把一个受伤的新四军战士五花大绑架在草茅屋前,把李保田一家人押在堤坝侧面,唯独把宝琴押在了草屋里。两个日本兵站在河堤上,端着三八大盖,子弹上膛,明晃晃的刺刀在李保田面前晃来晃去。李保田知道鬼子要对宝琴下死手了,就不断哀求:“老爷,我可是给你指了新四军逃跑的方向,你答应我立功有奖,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日本军官满脸淫荡地说:我的叫村田,你的妹妹漂亮的,我的老婆在日本,你的妹妹给我,给你大大的奖励!

李保田跪在鬼子脚边,抱着他的腿哀嚎道:“老爷,可不能啊!”

“八格牙路,你的不识抬举!”随后一脚蹬在李保田的脸上,保田妈呀一声松开手,抱头鼠窜。等到李保田再次抬起头来已不见了村田影,只听到河堤另侧传来宝琴杀猪似的叫声和日本军官淫荡声。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高喊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接着就是叭叭叭一堆枪响,又过了一会传来了哔哔的哨子声,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呼啦一下就下了堤坝。周边突然死一样的寂静,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李保田一家人抖抖哗哗呆在堤坝边,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个声音在远处轻轻地在叫唤:“保田,日本兵走了!”

李保田一听是姜福的声音,他像做着梦一样,晕晕乎乎爬到堤坝上,迎面而来是一张姜福惊恐万状的脸,空气里瓢着一股股恶心的血腥味。

姜福,宝琴呢?

“没在屋里,应该被日本兵劫走了!你看,那两个新四军也被打死在你家门口!赶紧去收拾一下,叔伯兄弟们都来了。”

小脚奶奶和富康也吭哧吭哧爬上堤坝上,听了姜福这些话,呼天抢地地嚎啕:“天杀的,要报应,要报应!”富康也在一旁哭着。

“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不要骂了,万一有人举报,咱家吃不了兜着走。”

天空突然雷鸣电闪,像被捅破了一般,雨水从天上倾倒下来,小河被雨滴打的叭叭着响,水面上弹出了一个个圆洞。李保田家屋后的小河由北向南,又由东向西,流进了村落西侧的湖,狂风骤起,湖中卷起一根银色的水柱。对岸的石头山,山色含黛,形似一只倒扣的锅子,也像一座大大的坟。

被追的新四军就是在湖边被日本人打伤后逮捕了。李保田有点后悔,刚才如果提醒新四军他们不跑到湖边这条死路上,往北或者沿河往南,日本人不一定追得到,也可能日本人拼命追人把宝琴忘了,妹妹就避免落入鬼子的魔掌,想着这些保田就轮起双手抽自己的耳光,嘴里还不断的说:这是命啊!这是命啊!”

姜福跟保田村上的前辈商量后,决定把新四军和宝琴的坟冢安置在湖边,那里依山傍水风光旖旎,死者安葬在这里可以安息了。在左邻右舍的帮忙下,湖岸边的石间,很快矗立起来座新坟,宝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草草地把她的衣服埋在坟冢

太阳似乎懂得人间的苦难,两个年轻人入土为安后,它一改之前的阴霾,露出了欣慰的脸,似乎在宽慰刚才失去亲人的人们。落日余晖,保田和姜福坐在石头上,他们心中悲情似乎也随着乌云飘散。上钩人就像这湖岸上的一块块石头,独立独行,就像我爷爷说的话一样“自己过自己,各顾各。”

三、

第二天一早,一辆三轮军用摩托车突突地开到了李保田家,宝琴艰难地下了车,一撅一拐走进屋里。李保田本想去问妹妹昨天鬼子怎么祸害她的?那个叫小野的鬼子拦住了他,“八格,你的,跟我去乡公所一趟,村田少尉要见你!”

李保田跟着小野去了一趟乡公所,回来时身挂上了一把盒子炮。他被村田任命为本村保长,村田还给了他十块大洋,让他把宝琴的身体养好了,等他进山围剿新四军回来,要带宝琴去乡公所。

李保田在小野的办公室时有点懵,好像做梦一般。他觉着做了保长自己的名节就完了,跟秦桧一样了,想到这就把盒子炮放回村田的办公桌上,说:“跟村田推辞。村田笑嘻嘻地再次把盒子炮挂在李保田的胸口,说:“我们中日睦邻友好,共同建设黄道乐土。”“鬼才信呢?昨天刚杀人放火强奸妇女,睦邻友好个鬼啊!”李保田心里想着又想推脱,见村田脸色突然多云转阴,看着马上要雷暴雨了,只好作罢了。

日本人实行三光政策,搞得民不聊生。李保田却似乎时来运转,乡亲们背地里却叽叽喳喳说他闲话:“鬼子强奸了宝琴,保田还做保长,助纣为虐,作孽!”李保田一开始听了这些话,两腿发软,脸红脖子粗,觉着愧对先人,后来,转念有又想,又不是我要干的,是日本人逼着我干的。我总不能伸着头给日本刀劈了,刀都快到到脖子,还不缩回来?说就说呗,背后说说狠话有什么用,有本事像新四军一样真刀真枪跟日本人干。我这一家老小,保命要紧。

宝田盒子枪挂在腰带上,恢复了之前做大先生的神气,穿着日本式裤衩,说话时叉着腰,哼哼哼哈哈哈,对村民一副不屑的样子,李保田似乎忘记了被日本人欺负的痛,觉着仗着日本人高人一等的感觉。

李保田做了保长,有了点钱,就把的草茅屋翻成了瓦房。害怕他的乡亲主动讨近乎,时不时送点东西,家徒四壁的家,没过多久就一应俱全了。他们拍马屁自有一套,会肉麻地跟李保田说:“大先生,我家有一样东西用不着,晚上给你送来!”他家的东西就这样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了。刚开始李保田说不要他们的东西,保田心里是真心拒绝,可是送得人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心里还偶有期盼。没人给他送东西,心里还会不快,骂他们拎不清,不失抬举。逮着机会,还会给穿个小鞋,敲一竹杠。

曾经与之有宿怨的人,见了李保田就像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姜福却是想避开李保田又避不了的人,他赢了李保田家的房屋和田地,怕李保田借日本人的手整他,不得不得主动来和谐李保田。那天,姜福来到李保田家,满脸堆笑地说:“大先生好!”

“来收租了?”李保田一边说着,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姜福说:“都是一家人!当年,我赢了你的钱也非我本意!”

“是啊,我愿赌服输!”

“你看这样吧,这么多房子也住不了,把南头的主屋还给你。你都是保长了,住得这么寒酸,兄弟过意不去!”

李保田心里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姜福仅还主屋,应该把所有的房子和田地都还上,至少也要退一半。

但李保田嘴上却说:“不用,不用,我愿赌服输。姜福说:“不能,我明天把院子打扫好,把钥匙送来。”

姜福一边招呼着,一边点头哈腰退出了李保田家。小脚奶奶问他:“大先生啊,姜福能把主屋还给我家,你咋不要呢?一家人挤在这屋里,能住在主屋多好啊!

李保田欲言又止,他还是把坏心思烂在了肚子里。临出门,李保田回头跟小脚奶奶说:“明天,姜福来送钥匙,你先收着。

“你不是说不要吗?”小脚奶奶被搞的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叫你收着就收着,那有这么多话!”保田有点急,声音提高了八度。保田知道小脚奶奶秉性忠实,嘴像大喇叭,留不住半句话,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李保田做事缜密,所有事掌控在鼓掌之间。他唯一的嗜好是喜欢女人。为了女人他可以把家当都玩光,别人笑话他,他却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自从做了保长保田每天山清水秀,绸缎褂子,灯笼裤,脚蹬一双圆口布鞋,小风一吹,小酒顿顿喝,晕乎乎得意洋洋。完成征粮催粮任务,空闲得狠。就到春香楼去嫖妓。

最近,他又看上我奶奶,这不,他现在出门就是去她那。李保田把门一摔,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奶奶的前夫生病死了,我奶奶就这样成了寡妇我爷爷有兄弟仨,穷的叮当响。在媒婆的撮合下,我爷爷招亲到我奶奶的前夫家。

我爷爷奶奶结婚以后,精神像紧绷着的弦。儿子不是亲生,老婆曾经是别人的。管严了,公婆脸色不好看,不是生父,下手是轻也是重。夫妻有时恩爱得眼神,婆会想起惨死的儿子,就迁怒于他们会敲着锅台指桑骂槐,公公走出走进黑着个脸,在一起的日子没法过下去。

他们私下商量后,决定离开此乡,投奔他乡。我爷爷的远房叔叔是李家的大房,分道了间房和几亩地,他就投奔叔叔家来了。叔叔匀出了一间小屋地给他。

背井离乡前,我爷爷问继儿子:“小军,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我跟你走。”“你跟我走就跟我姓,我就把你当亲儿子。”小军点点头,那时小军已经七岁。我奶奶家徒四壁,只有一担箩筐的东西。我爷爷挑着一担箩筐去李家村了,小军走累了就坐在箩筐里。

我奶奶皮肤白皙,三围凹凸是十里八乡的难得见到美人胚自从来到上钩村就被李保田看上了。前几年,李保田还没有把家产败光,终日锦衣玉食,骨头轻,到处沾花惹草,一碰到我奶奶就动手动脚,被我爷爷看到了,把保田一顿臭骂,保田还嘴硬,差点挨一顿揍。自此,保田虽心怀不轨,也只能想想空心思。

现在有日本人撑腰,保田大有重登龙庭的感觉。那天,我爷爷不在家,保田乘隙而入。他把盒子炮往我爷爷家八仙台一拍,对我奶奶狠狠地说:我爷爷当年打了我一顿,这账总要算!

我奶奶说:“怎么算?”

“怎么算?你家那位是共产党,明天向村田报告,把他抓起来枪毙!

我奶奶心里门清,李保田是想睡她,如果她不从,这死鬼什么招也会使出来,我爷爷假使被害死了,一家子谁养活?想到这,我奶奶就跑到房里,保田寻着声音进了房。李保田说:“你不听话照样搞他,要么我搞死你,要没我搞死他。”

李宝田,你看错人了,我不是你想象那种人

我爷爷那天忘了带旱烟,中途从地头回家,一看房门紧闭,把大门拍的啪啪响,李保田慢悠悠起身,坐在前厅的八仙桌边,“卡吧”一下子弹上膛,叫我奶奶开门。

我奶奶虽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还是很紧张,她颤颤巍巍去开了门,我爷爷进门,一看李宝田坐在堂屋,揪着李保田的领口吼道:“你狗日的,光天化日之下你,你——

你,你什么?我是到你家催粮的,上次你打老子这笔账还没算呢,今天一起算算清爽!

我爷爷确实没看到什么。我爷爷还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保田看我爷爷没声音了,也就作罢。他抬起头对我奶奶笑了笑说:“我走了,好好说说你家那位,这脾气要吃亏!下周再来收粮。李宝田走到门边,我爷爷突然一个鱼跃扑到李宝田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李宝田身上。宝田喊叫着拔出盒子炮就是一枪,子弹打在我爷爷的大腿根部,血汩汩地流了满地,我爷爷痛的松开手。保田站起来狠狠地朝我爷爷踢了一脚,嘴里骂道:“你找死啊!”说完扬长而去。我奶奶赶忙扶起我爷爷,用一条旧衣服绑扎伤口,血还时止不住地流,我奶奶一边哭着一边说:“我怎么会跟他有这种事呢,你何必跟他闹呢,人家手上有枪把子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家可怎么办?!”

左邻右舍听到枪声,一个个都跑过来,劝说我奶奶赶忙去诊所找郎中,可郎中在七里之外。邻里们七手八脚地拉来了一辆板车,把我爷爷抬上去就往镇上跑,到了诊所我爷爷已奄奄一息,在郎中救治下,我爷爷终于醒过来了。郎中说,子弹从大动脉边上穿过,再近一点就没救了。

四、

宝琴自从被村田强奸后,血流不止,刚有点好,小野开着三轮摩又托来了,载着宝琴去乡公所。小脚奶奶和李保田为宝琴担心,迫于村田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暗地里骂村田畜牲。

李保田唯一能帮宝琴的事就是到处寻医问药,各种中药吃了一大堆,宝琴的身体还是没气色。到县医院找了个洋医生,给她打了几瓶西药,宝琴的病就好了。宝琴年轻,恢复的也快,不出半年,又出落成了个大美人了,有时候穿上和服,像仙女下凡。保田心里想:“给日本人霸了,可惜了。”

保田只是想想而已,他怕村田,看到村田就像见到鬼一样,村田“八嘎”一声,他的魂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再说,姜福把主屋让给了李保田,李保田并未罢休。那年,村田因为有功由少尉升了中校,座驾也鸟枪换炮,摩托车换成了汽车,村田加官进爵,心情很好,就叫小野开着车来接宝琴,顺带把李保田带着去了。

李保田想把输掉的祖产弄回来,苦于逮不到机会。姜福还了李保田主屋,想李保田也不会像刘邦把项羽追到乌江。他俩瞎子吃馄饨,各打各的算盘。

李保田鬼心眼多,想着乘这机会跟村田嘀咕几句,说不定就把祖产搞回来了,到祖宗那里就有个交代,这是他的一笔心事。

“太君,我的有一件事要跟你报告!”

“你的直说无妨!”

村田今天一身戎装,胸前红红绿绿的方块多了几道,他正襟危坐在车后座。

“咱村上有个地主姜福,家里粮食大大的有,听说有一次新四军问他家借了十几担粮。

“那拿可大衣?八格牙路!”

李保田想,这日本人咋都这暴脾气,就不能耐心点啊!看来这火不能点的太旺,万一村田走了,或者姜福家里出个能人,这仇可要结下几辈子。

“十几担,只是传说,不一定真的。”

“嗯,要查查!”村田态度少许温和了一点。“你的跟他很要好?包庇的没有?如果包庇,死啦死啦滴!”

保田没有想到日本人这么无情,再怎么点,宝琴是他妹妹,白白跟他睡了几年,还要把我死啦死啦滴。

李保田有点讨厌这村田,但面子上还是笑脸相迎,说:姜福把我的祖产都赢过去了,我的,不会包庇他,恨他!

“雅西,你的是借刀杀人之计,想通过我把你的田地房屋搞回来,三十六计之一计,妙妙妙!”村田左手拍拍李保田的肩膀,右手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姜福第二天就被小野抓到乡公所,被打了个半死,回来乖乖的把所有的家产还给了李保田。

五、

有一晚上,我奶奶听到窗户有轻轻敲响的声音,我奶奶以为是野猫,过一会儿又有了敲窗声,我奶奶下了一跳,以为是李宝田又来骚扰她,就没有理会。又过了一会,窗外传来了叫她的声音,这声音好熟细,仔细分辨,跟小铜匠的一模一样,我奶奶以为自己在梦里,但掐了掐自己,痛的差点叫出声,难道是小铜匠阴魂不散,来找我算帐了?“你开开门,我没有死。”我奶奶一听,急忙从起床,浑身颤抖的竟然迈不开步,好不容易打开门,只见呼拉进来了五六个拿着桥精壮的汉子,还有两个站在门口站岗。

你是人还是鬼啊?

“你摸摸我,我还活着呢。我现在是老四。”

老四就是新四军。那年我爷爷在西望镇露了白,被强人所害后被扔在了毛竹园里,正好新四军游击队经过,收留他,医治好伤,为报答救命之恩,就参加了他们的队伍,本来想抽空回家去家里看看,正赶上部队北撤,就随着部队离开家乡,去了山东。

那天碰到强盗的时候,爷爷的小徒弟正好上厕所,呆在茂密的竹园没有被强盗发现,看到强盗害死了师傅,吓得逃回家,跟我奶奶说师傅被强盗打死了。小徒弟连夜带路我奶奶去我爷爷被害的竹林,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四周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大家都认为我爷爷是被强盗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了。

我爷爷跟我奶奶说:“这次回来,是来做敌后工作的。”

“小娟,你这几年怎么过的?小军怎么样?”

“我还怎么样,大家都说你死了,又成了寡妇了。我差点去上吊自杀了,小军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小军在隔壁房间睡觉。”

我奶奶把我爷爷离开这几年的遭遇一五一十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把台子一拍,鬼子的尾巴长不了,像李宝田这狗东西早晚收拾他。

我奶奶打开房门,一张笑脸正露出被窝安详的睡着了觉,我爷爷示意别弄醒,轻关房门。

“我是来筹粮,部队几百号人缺衣少粮,马上冬天要来了。”

“现在家里有粮草只有姜福和李宝田。李宝田这狗汉奸肯定不会给,说不定你前脚进门,后脚去告诉日本人了。”

“李宝田伙同日本人把姜福家的田地房屋霸占了,还遭了小野的毒打,人也厚道,估计他会帮忙的。”

“你去把姜福找来,李保田也要让他出点血,不能便宜了他。”

我奶奶乘着夜色悄悄地把姜福请到了家里,这几天姜福本来在家郁闷,听说我爷爷当了新四军,心里好高兴,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给他出头了,赶忙跟我奶奶过来了。我爷爷叫姜福坐下,讲明了要他帮忙筹粮,按照市场价给他银元。

不知道是那天新四军挑粮食弄出了声响还是走漏了风声,第二天,日本人就到村上搜查新四军,把姜福和我奶奶抓进了炮楼,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姜福在李保田的威逼利诱下招了,说我爷爷是新四军,说是我奶奶带着我爷爷威逼他,把他的粮食抢走了。姜福叫李保田让他老婆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拿出,李保田出面到村田那说了一通好话,拿到钱财后到村田那里上下打点后把李保田弄出了据点。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在我我奶奶的头上,我奶奶坚贞不屈,打死也不招。日本兵就在我奶奶十个手指上钉竹签,十指连心,把奶奶疼死过去了,他们又用冷水把我奶奶浇醒,我奶奶咬着牙一个字也不招,鬼子没有办法,后来我奶奶被日本杀害了。

解放后,我爷爷回家,听到我奶惨遭杀害的经过,伤心地嚎啕大哭。 

六、

李保田自鸣得意,觉得古有诸葛孔明今有他李保田。但是,他千算计万算计,有一点没算准,八年后日本战败。李保田也曾想过这茬事,假使村田回日本了,日本兵战败回国了,他不是失去靠山了吗?做事要收敛点。但转念一想,日本人占了中国,中国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为日本人做事,天经地义,谁还会找我算账?

出人意料,报应还真的来得很快。没过几年日本人投降了,村田和小野他们突然不见了。李保田一家成了汉奸,宝琴因受不了众人的吐沫星子,上吊自杀了。

土改后的农村呈现出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寐以求的耕者有其田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土改结束后,共产党得天下之后,确实有不少人心不甘、情不愿,总想伺机破坏和捣乱,不把这些人镇压掉,政权是不会稳固的,人民的幸福生活也得不到保障。

李保田在解放前曾任苏浙皖反共救国军骨干伪乡长1951年的某天下午,小学东操场举行公审李保田的大会。操场上人山人海,群情激愤,公审结束后当场宣判:判处死刑,立即就地执行!话音刚落,他就被执行人员拉到后台的一块空地上,只听“啪”的一声枪响,在场人员立即像潮水般的拥挤过去

姜福那天也去了,见李保田被伏法之状,吓得魂不附体他深知自己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政府很快就会来找他。有一天,姜福突然失踪了,大家猜测他畏罪潜逃了,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时隔半年,正直赤日炎炎夏天,村民蒋锡在村寺庙后的一块地上削棉花,突然发现寺庙屋面的瓦楞有水流淌下来,他心里既奇怪又害怕,大晴天哪里来的水?他立即跑到村上叫人来看,大家到寺庙围观都觉得十分蹊跷

寺庙内的佛早已毁掉,空空荡荡的,但顶部的天花板还在。有人大声呼叫谁?什么人?”刚开始没有动静,有两个胆子大的人沿墙往天花板上爬,这时天花板里有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大家吓了一跳,一起呼叫:是人还是鬼?”叫了几声,只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是我,是我。我是姜福。

寺庙门口站满了人,不一会,几个民兵把姜福押了出来。只见他脸色雪白,体自筛糠,瘦得不成样子。

姜福失踪之谜终于解开,原来他为了逃避惩罚,独自躲进了寺庙,昼伏夜出。因长期不见太阳,皮肤白得出奇。屋檐上流淌出来的水,原来是他倒下的尿。

没过多久,上钩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姜福与他十二岁的儿子双吊死在自家屋子里。据大家分析,他是先把儿子吊在梁上,然后自己再上吊。究竟是何原因他要把自己的儿子吊死?众说纷纭,不得而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