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妈妈有哮喘病,走路稍稍快一点就气喘吁吁,喉咙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像有一只毛毛虫塞在喉咙里那样难受,发作时更是脸红脖子粗,咳嗽不断。站在一旁的人会感同身受替她难过。每次哮喘发作的实在受不了,徐妈妈就会跑到灶坯间拿起油壶“咕嘟”喝了一口,似乎喉咙里的许多毛毛虫被油粘住了,顿时舒服了很多。
起先油壶的油少了,徐婆婆以为是老鼠偷吃的。传说,有一种老鼠专门偷吃油,大家叫它偷油老鼠。后来,徐婆婆发现油经常少,就留了心。有一次,徐妈妈故伎重演时被当场捉牢,婆婆就骂她“你是偷油老鼠啊?油这么精贵,烧菜都舍不得多放一滴,你一口喝掉了一天烧菜的油,比老鼠还厉害,这日子要不要过啊?”徐妈妈被婆婆骂的哑口无言,心里却滚滚翻腾——我还不是哮喘的难过才吃油的吗,以为我喜欢这股豆腥味吗!为了这口油徐妈妈和婆婆没少红脸,后来竟闹的不可开交,一家人商量后就决定分家了。
分家不出半年徐妈妈已怀胎十月,生孩子的那天,她痛的大呼小叫,邻居阿婆听到了,一边帮忙助产,一边叫人把她婆婆从地头喊回来。婆婆到家,孩子已呱呱落地。婆婆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多重?徐妈妈生完孩子已经精疲力竭,语若抽丝应着:“带把的,究竟……究竟几斤不清楚……”婆婆有点耳背,把“究竟”听成了“九斤”,婆婆高兴地亲着孙子的小脸蛋,一边九斤九斤地喊。后来,虽然知道是误会还是没改口,徐九斤就这样叫徐九斤了。婆婆还就此立了规矩,以后生的孩子从九斤开始往下排,生一个就减一斤。徐妈妈就此九斤八斤七斤六斤一年年生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徐一斤出世,总共生了九个儿子。徐妈妈因为生了九个男丁成了十里八村上有名的光荣妈妈了,乡政府还特地给发了一张奖状。
徐九斤和最小的弟弟徐一斤的年龄相差一个大小伙,一斤还在地下乱爬,九斤已经在生产队挣工分了。九斤爷在一斤三岁得了肺痨死了,无奈长兄为父,九斤自然成了一家之主,负起了既当哥又当爹的责任,照顾着弟弟们。九斤白天到生产队挣工分,中午、徬晚息工了也不闲着,带领着八斤七斤六斤们到门前的小河里,田间地头的小沟里,捕鱼捉蟹,摸丝螺蛤蜊。第二天一早,徐妈妈背着到集市去卖,补贴家用。虽然九斤很努力,一家的生活还是过的支离破碎捉襟见肘。
那年冬天,村民们把村前的小河拦头拦尾一堵,架起两台大水泵,没日没夜地抽水,抽了三天三夜,大鱼小鱼在将见不见的河底噼里啪啦乱窜。九斤像吃了兴奋剂一般,背着鱼篓赤着脚在河底的烂河泥里趟来趟去,好像一点不觉得冷,那可是隆冬季节啊。
九斤抓了几篓鱼,身上已经冒出了汗。此时,天空晴朗,阳光和煦,九斤没感到一点温热,西北风一吹,却觉得有点冷。到下午三点九斤已经背着鱼篓里的鱼上上下下倒了好几次鱼。在河里捞鱼时并不觉得冷,只是拾级上下河时觉得特别冷。他嘴唇有点发紫,脸堂有点发红,身上被泥水溅射得满身斑驳陆离。
九斤又一次倒完鱼正准备继续踏入河里去的时候,岸上有人叫他,“九斤你等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村长叫他。
村长对九斤印象很好。在众多年轻人中,九斤最老实中厚,干活不惜力,挑担、耙田、种田样样都排第一。村长看到偷懒的人就会开骂,看看人家九斤干起活来又快又好,你们一个个都是懒人懒马尿屎多。
“叔,什么事?”
“今天董委员来视察,你能抓两条大鱼吗?”
“能啊,董委员什么时候来?”
“董委员在你后面。”
九斤回头一看,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在朝河里观望。九斤朝他憨憨地笑了笑,董委员挺直地站在岸边,似乎没有发觉九斤跟他说话。九斤有点尬,红着脸低着头快步踏进了河泥里,乌黑乌黑的河水里随着九斤脚步冒着泡泡。
二
徬晚时分,查村长的家灯火通明,董委员挺着大肚子跟几个村干部在堂屋喝酒吃饭,桌子上一只洗脸盆里装着满满的一盆鱼,这是九斤捞了送来的。
九斤吃好晚饭洗好澡正坐在家里闲着,他家的广播喇叭里突然传来了查村长的声音:“这个,这个,三队的徐九斤请到我家来一趟,三队的徐九斤请到我家来一趟。”查村长是个退伍军人,他家在村部隔壁,每次开会查村长就会在喇叭里广播。查村长刚从部队回乡时,村人跟他说话,他就用半吊子的普通话会话。村人好像碰到西游记里的毛猴子,围着他学他说话,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窃窃私语取笑他,说他当兵当了几年怎么把家乡话忘了呢?!九斤也跟着起过哄,这不,他又用乡音学着小喇叭里的话:“三队的徐九斤请到我家来一趟。这个……”九斤一边鹦鹉学舌着,一边穿好棉大衣赶紧朝村长家走去。九斤内心很佩服村长,每次见着他都毕恭毕敬。他的想法与众不同,他认为查村长虽然没有多少文化,是个大老粗,小学教师嘴里的泥腿子,但能从炮灰连天的战场中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这人绝对不简单。这是九斤对村长的客观评价。有时候九斤会对取笑村长的人说,你们连县城都没去过,村长到过天南地北,还去朝鲜跟美国人真刀真枪干过,你们跟他比差远了,该笑话的是自己哦!这些话传到村长耳朵里,村长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九斤在村长心里的份量更重了。
九斤刚走到村长家门口,看到黑魆魆的树影里有个人影在晃动,九斤快步走到了他身边,黑影似乎被吓了一跳,身体颤抖了一下。“妈呀,是九斤啊?吓死我了。”“阿唐啊,胆小鬼,怕什么?难道还有鬼吗?”“有鬼啊,我爷爷就看到过白发鬼呢。”
阿唐是三队会计,他父亲叫富康,是三队保管员,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人很精明,不过私心也很重。
三
阿唐继承他父亲富康的基因,精明的很,查书记矮子里面拔长子,任命他为三队会计。阿唐今天被村长叫来陪董委员喝酒,席间出门撒尿,正好碰到了九斤。
九斤问:“村长叫我来干什么?”阿唐说:“你阿屎阿出了金疙瘩了,出门撞到狗屎运了。”
“什么?什么?”
“董委员说你这么冷的天赤着脚捉鱼,不怕苦,捉的鱼又大又好吃,说要提拔你做队长,还要叫你写入党申请书呢。”
阿唐一边拉着九斤进屋,一边喊着:“董委员,村长,九斤来了。”
九斤河里摸鱼息工后送了两条丝螺青到村长家,足有七八斤一条,查村长叫他老婆烧了一条,还有一条留着给董委员带回家。
“九斤,你来了,快来给董委员敬酒。”
“谁是九斤?”董委员喝断片了,已经认不出九斤了,他拿起一盒大前门香烟,拔出一根香烟向九斤递去。九斤受宠若惊,吓得不敢接。
“接着……”九斤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烟被董委员塞进了嘴里,然而,一个接着一根往每个人嘴里塞烟。阿唐帮九斤点上了烟,让九斤坐下一旁倒上酒。
查村长也醉意朦胧,似乎把提拔九斤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九斤到他家九斤本不当回事,阿唐一说要提拔九斤,心里起了波澜,又一看董委员和查村长不提这事,像大热天刚从火烧火燎的太阳底回屋里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了,想着阿唐是不是骗他的。九斤在这样跌宕心情下终于陪完了领导们的酒席。
第二天,九斤正常出工,以往看到他喊九斤长九斤短的村民,今天突然对他恭恭敬敬了,有的甚至低着头悄悄从他身边溜过。董小宛却一反常态。
董小宛是个人见人爱的可心女人,她家兄妹仨,大姐叫董小锦,二哥董小刚,小锦和小刚孝顺听话,小宛爹在市农机厂上班,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小锦顶替去厂里上班,小刚叔叔帮忙安排去了乡电影院工作。唯独小宛叛逆,她性格开朗活泼,人长得比小锦俊,读中学时就是班花校花之类的人物,追求的男生趋之若鹜,但董小宛一个没看上。却爱上了五大三粗的徐九斤。她的心思终究被小宛爸妈发现了,爸妈就苦口婆心劝阻,一个漂漂亮亮姑娘要找个城里人,有供应粮吃,夏天不晒太阳,冬天不遭冷风,你细皮嫩肉的这么个人,嫁给城里人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嫁给徐九斤,白天餐风晚上露宿不说,他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想吃饱饭也困难。董小宛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董小宛的爹妈态度也很坚决,除非太阳从西边出,除非他们死了,否则不可能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几个月不说,有一天九斤的妈妈到董家登门拜访,说了一些客套话后转入正题。
“阿哥阿嫂,我说一件事你们可不要生气。孩大不由娘,我家这赤佬回家告诉我说小宛怀孕了。怎么能未婚先孕呢?!”九斤妈妈故作玄虚地说。
“啊?”小宛妈惊的轻呼一声,小宛爹倒吸口了凉气。两人一下懵了。
“我的意思让他们早点结婚算了,三四个月后的肚皮会越来越明显,免得让人笑话。”这突然的变故让小宛爹妈猝不及防。“阿哥阿嫂,你们看怎么样?”小宛妈被这个大问号压的喘不过气,小宛爹也气的浑身发抖。一看情况,九斤妈说:“阿哥阿嫂不着急,既然你们不同意,那就不勉强。”她待小宛爸妈情绪稳定后准备起身撤退。这一幕被躲在房门后的小宛看得一清二楚,急得一个箭步从房间冲出,噗腾一下就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哭起来。
大部分父母碰到孩子未婚先孕这事时都会选择妥协,小宛爸妈也一样,为了不糟践自家孩子的名声,不再坚持阻拦。
小宛结婚没多久孩子就出生了,是个男孩,她生了孩子没出几个月就出工干活。小宛高中毕业后就呆在姐姐家帮衬做做家务,从来没到地里干过活。一天的农活下来,浑身肌肉酸痛,第二天就不想去了,她一想到满地的猪粪就恶心。肩膀磨破了,手上长老茧了,赤脚在水田里蚂蝗吸在了腿上了,这些农民习以为常的事,对于她每一次都是一次考验,一次跨越。有的事她实在无法忍受,赤着脚下田干活,地下满地都是鸡屎鸭屎,她感觉无从下脚。雨天路滑,一不小心踩上了,夹在了脚趾缝间,像自己吃了屎一样,一阵恶心呕吐。小宛觉得无奈,渴望老天再次给个机会,让她跳出农门。但小宛无法跟父母抱怨,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要走的,最多苦难只能自己忍受,渐渐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烦心的时候甚至觉得父母的话不无道理。
这次听说九斤做了三队队长,而且马上要入党,小宛觉得九斤前途无量,哪天要是他做了书记,拉她一把不就跳出农门了。
“九斤哥——老公——”
九斤听了小宛娇滴滴的叫唤,心像腊月的冰雪遇到了骄阳一下子酥化了。
“唉,老婆?身体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要来啊,没办法 ,我又没背景,有背景不就不要干农活了吗!?你哪天做了书记可别忘了拉老婆一把啊。”
九斤听了小宛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副玩笑的样子说:“如果那天我真的做了书记就提拔你,你等着啊。哈哈哈——”九斤跟小宛开玩笑脸涨得通红,但小宛心里却有了盼头。九斤想,自己算什么呢?即便是队长,或者入党真的成了村书记,也帮不了小宛跳出农门的愿望,想到这里脸腾的一下红了。但小宛心里却有了盼头,小宛说的话在九斤脑海里萦绕。九斤想,也许真像小宛说的一样,人做了官有了足够的权力就会有人尊敬,也可以帮助人。想着这些九斤耙田的劲头更足了,小宛在九斤边上一垄,九斤帮小宛多耙了三分之一。
九斤做了三队队长不出一年也入了党。从此,三队的几十号人就听九斤指挥,上工吹着哨子每家每户门口转一圈,一众人马就跟着下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有九斤的号令管用。
九斤没有懈怠,还是像之前一样冲在前头,唯一变化的就是对权力有了兴趣,他不再像之前默不作声,而是喜欢吆五喝六训这训那。
权力是个好东西,它像驱赶者,驱赶着一群牛羊,漫山遍野的跑,最终把它们关进了牛圈羊圈。九斤既是三队的驱赶者又是仲裁者,张家长李家短,谁对谁错,他说了算。权力是春药,九斤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忙出忙进。但有一次九斤却马失前蹄,这年分配口粮这件事他就失足了。打谷场上的两堆稻子一堆圆润饱满一堆干瘪稀松,大家都想要分配到饱满的不想要干瘪的。九斤像之前一样做了仲裁,叫阿唐起草了名单,按名单分配,这一来全村都炸锅了,凭什么你家分好的我家分差点的。广申家被分了差粮,小双包端着饭碗就去找九斤,三句话不对路,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就砸到了九斤脸上,脸被碎瓷片砸的五花心碎满脸流血。九斤第一次尝到了权力运用的坏处。
糟糕的一个接着一个,那时是放卫星的年代,九斤去镇上开大会,各个生产队都虚报产量,九斤自然知道三队的底细,亩产杀足也就七百斤,除去了全村口粮也就能上交公粮每亩五百斤了。九斤是先进分子,每次都是跑在别的队前面从来没有落过下风,他头脑一发热就上报了八百斤,把村民一半口粮都搭进去了。三队如愿以偿又得了先进,九斤戴着大红花回来了。社员们兴高采烈地敲锣打鼓到村口迎接,查村长握着九斤摇来几十下,嘴里不断地说好啊好啊。
三队成了先进,九斤和社员们一样开心,但九斤心里始终有个隐忧,担心各家各户下半年没口粮吃怎么办呢,但九斤转过来又想,过了冬明年春夏之交一到,麦子一收割,到时候大家吃面也能接上季。谁也没想到,第二年黄梅季节发大水,把麦子淹了七八成,这样一来,大家下半年的光景就不好过了。
四、
“大家的米缸快见底了,天天吃稀饭野菜也不饱肚子,怎么办?”阿唐说。
“你家米缸还没见底,我家已经最后一餐,地里野菜都挖光了,明天不知道吃什么呢?”小双包说。
“大人还可以扛扛,小孩子饿的哇哇叫?怎么办?”小宛说。
三队几个头头脑脑不约而同来到九斤家,找九斤解决吃饭问题。
九斤蹲在墙角一筹莫展。
“公粮仓库钥匙在哪?”
“在我爷手上。”阿唐说。
“队长,那我们晚上去借点?”阿唐低声问九斤。九斤想,拿仓库的粮那叫偷,说借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三队十几户人家,大大小小有四十多口人,每人五十斤粮就要二十担,仓库里的粮堆要缺一个大角。九斤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最后被大伙逼着没办法,只好勉强同意。九斤心里想来年把缺口补上,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总比把大家饿死强。
第二天晚上,阿唐乘着富康睡着了,把他系在裤腰带上钥匙偷偷解下来,蹑手蹑脚出了门。阿唐一到仓库大门,只见每家一个男劳力挑着一对大箩筐等着呢。阿唐把钥匙交给九斤,九斤在开门前对大家说:“这粮是公粮,大家分到了不要张扬,下半年把旧账还上,否则,我跟大家都要吃官司。”每个人都用低沉的声音答应着。九斤打开门,各家依次挑了一担回家。九斤锁好门,准备回家。阿唐鬼鬼祟祟来到大门前,拿了一捧稻子,沿着仓库门朝着村口一路撒过去。九斤问他:“阿唐,你干嘛?”阿唐说:“万一上面有人检查,一看这沿路的稻子,可以说明不是我们村上人干的。”
阿唐这么一说,给九斤提了信,万一事情败露,要到各家各户搜查怎么办呢?九斤把这想法跟阿唐说了。阿唐说“要不,让各家各户把粮暂时送到亲戚家去,等风头过来再去取,不就发现不了吗?”
九斤首肯后阿唐叫各家各户把粮连夜挑到亲戚家。
借粮的事像一块石头每天压在九斤的胸口,虽然阿唐他们把粮堆用稻草架空成原来一模一样,但九斤一直担心要出事,还好上级来检查只是蜻蜓点水表面看看,没有发觉什么端倪。
生活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出现难题
又在拐角处给你一些惊喜,很无常,别沮丧,路还长。九斤正当在为这几十担粮的缺空如何补上犯愁,改革的春风令人意外吹到了九斤那犄角旮旯的小村庄,他们像全国所有的村子一样实行了包产到户。之前集体磨洋工,现在是为自己干,大家憋着劲干,各家各户获得大丰收,几十担借粮一下子就还清了,九斤多年悬着心终于落地了。
五、
查书记的战友是上海人,他成立一个建筑公司需要人手,而且需要查书记带几个乡下骨干到城里培养成项目负责人。查书记一推再推没推掉,打报告辞职,一去上海被任命为公司副经理。查书记本来想拉九斤一起去上海的,但村子这摊子事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还是交给九斤安心。九斤在老书记的推荐下年底还顺利升任书记。
九斤做了村书记,董小宛比谁都开心,她佩服自己的眼光好有前瞻性,就像推牌九压中了一样,她暗暗为自己的人生开启了一扇窗缝而高兴。九斤看小宛精神状态一反常态,就问她:“你这几天吃了蜜蜂屎了吗?”小宛满脸堆笑地说:“自从跟了你没一天好日子,当初要是听我爸妈妈的话,嫁了城里人,那要受这个罪,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小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刚开始有爱情支撑着,倒也没有觉着苦,时间久了就会暗自问自己,当初为了爱情放弃了城市选择留在农村,吃苦受累到底值不值得?
前突后翘水蛇腰的小宛历来是众多男人眼中的女神,那年乡刘干事来村蹲点,天天瞅着机会跟小宛搭讪,说什么乡演出队需要人,如果愿意可以帮忙让她进供销社,小宛心里明镜似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小宛只是胡乱虚应。刘干事跟出跟进好几个礼拜,连一根汗毛也没碰到,只好作罢。
小宛很看不起这种以权压人的人呢,她喜欢九斤的朴实,有男人味,欣赏他的阳刚之气。九斤勤劳勇敢,尤其是借粮这件事小宛一下子把他装进了心里。想到当初两人的戏谑之言竟然成真,一听到九斤做了村支书就盘算着怎么跟他说,虽然她知道当初九斤答应帮她只是随口一说,但凡事总要试一试,何况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呢。那天小宛梳洗打扮完了就在家等九斤了,九斤下班后,小宛像一只小松鼠轻手轻脚来他跟前。九斤猛然间抬头,心里一惊。“小宛,你怎么了?”“老公,听说你升官了,祝贺你啊。”“芝麻绿豆的小官。”
“你做了官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吧!”
“记得呢!”
“嗯,多谢你记得!”
“小宛,你看老会计做的好好的,我总不能无缘无故换了他吧?”
“嘻嘻,换了也行,只要你愿意!”
“呵呵,这样吧,村小学李老师要去上海,我跟乡里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这样行吗?”
“真的啊,我怎么感谢你那?”小宛咯咯地笑着把手搭在九斤肩膀上,把九斤弄的脸红脖子粗。
李老师是查书记的妻子,这次跟查书记一起去上海,这不留下了一个肥缺,正好给小宛顶上了。
董小宛做了老师,全村人都很震惊,三村上下的小媳妇都羡慕不已,流言蜚语随之四起,都说九斤以权谋私,否则,数眉毛也数不到她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被传的满城风雨,而且越传越玄乎,很快镇政府派出工作组到村里调查,调查的结果,小宛是高中毕业,做个村办教师也符合要求,也算不到以权谋私。但之前仓库借粮的事不知被谁告到工作组。村民流传说是阿唐使的计谋,当时阿唐是村长,九斤撤职,阿唐会顺利成章升职。
调查组处理的结果是——小宛继续做村校老师,九斤和阿唐被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