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良笔
秋风送爽,五谷飘香。又临近秋收时节,不由想起了我年少时在村集体看场、课余后拾秋的有趣往事。这些往事虽已过去30多年,但至今仍记忆犹新,令我回味无穷。
看 场
上世纪70年代末的山西上党农村,到了秋分时节,各公社、各大队就拉开了秋收的大幕,每个生产队都会在本队庄稼区域中心地带开辟一块大场地,先把玉米杆割倒,再把根茬清掉,然后把地平整,牵着牲畜拉着石磙碾压成又光又平的圆场子,周围再用成捆的谷草(即谷子的秸秆)围挡起来,场子就好了,接下来就是搭“庵子”“看场子”的事了。
秋收从秋分到寒露再到霜降,时间拉得较长,按照收割顺序,依次是谷子、玉米、大豆、高粱以及其它杂碎农作物,这些粮食都需要先在场里集中堆放,然后按户分发。为防止场里的粮食作物不被偷窃,就得有人“看场”;为使“看场者”有个临时栖身之所,不至于夜里瑟瑟受凉,就得搭个“庵子”。
这种“庵子”其实就是简易小草屋,一般搭在场子边的入口处,相当于现在的“门房”。“庵子”样式呈“Λ”字型,高约2米,底宽和底长各约1.5米、2.5米。搭建时先用木棍撑起2个上窄下宽的架子,再用3根木棍将2个架子的上尖和底脚拴牢固定,然后用硬而长的玉米秸秆棚到左右两侧及后侧,再用细密的谷草围挡严实,“庵子”就搭好了。在“庵子”里铺上1尺多厚的谷草,再摆一行既能坐人、又可当“枕头”的砖块,就成了看场人躺卧休息的“地铺”。为便于看场人夜里取暖,在“庵子”的入口处还要垒一个约1尺高、方2尺的小碳火,在“庵子”的正前上方挂1盏照明用的马灯,“庵子”的“看场”功能便伫立完成。
场上一切就绪后,队里就把晾晒在地里的谷穗收到场里,均匀地铺在场地,牵着牲畜拉着石磙碾压,用风车吹去谷糠后,根据本队户口人数,过磅或过称平均分发。
分发谷子只是结果,此前要经过割谷草、切谷穗、晒谷穗、打谷场等多个程序,需要十天半月时间,都是家家户户出动劳力的集体劳动。收割玉米、大豆、高粱等粮食作物程序相对少些,但也都要先堆放到场子里(有的需要粗略加工)。这期间,“看场”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生产队长每晚会指派2—3人“看场”,一是有人作伴,二是相互监督。
平整光洁的场子是我们小孩子嬉笑打闹的乐园,大人们会宽厚地笑看我们。到了傍晚,我们缠着要陪大人“看场”,觉得在“庵子”松软的“地铺”上睡觉既新奇又好玩。大人也乐意我们来热闹气氛,允许一晚住1个或2个小孩,人多“庵子”挤不下。
我就有幸看过一次场。到了晚上,四周一片寂静,大人会不时轮流走出“庵子”,巡查场里及外围,之后聚到“庵子”里,拿我俩小孩逗趣开心。最令大家高兴的是炒玉米。从场上拿上1把大铁锨,先把木柄去掉,再拣几圪筒大玉米棒子(“圪筒”为上党方言,玉米棒子的专用量词,一圪筒就是一个),到“庵子”里把玉米籽粒剥到铁锨上,放到碳火上划拉翻炒。新鲜的玉米籽粒在铁锨上“哔哔啵啵”作响,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尝一粒香甜可口。大人也馋得不行,全然不顾身为长辈的架势,还没等炒熟,就像我们小孩子一样急不可耐地捻着发烫的玉米籽粒在手里边吹边吃,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然后再炒1锨,如此几番,直到吃饱打嗝,方才轮番瞌睡。对于那时缺吃少喝的我来说,“看场”吃的炒玉米堪比“十月初十”的油炸糕。
拾 秋
那个时代的农村,一说到“拾秋”,人们都不陌生,就是在所有的庄稼收割完毕之后,继续到地里翻翻刨刨,找寻遗漏在地里的玉米、大豆、谷穗、豆角、蓖麻子、萝卜、北瓜等粮食作物。
那时候缺少粮食,经常吃不饱肚子,拾秋就成为孩子们贴补家用的课外“作业”,而且大家乐此不疲。“寒露霜降,地里光荡”。已是深秋时节,每个农户都领到了金贵的粮食,黄灿灿的玉米棒子或铺放在家里的阁楼上,或摆插在楼上的窗户上,给人一种收获后的喜悦之感,也激起了孩子们“小鬼当家”的表现欲望。
我喜欢和邻居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拾秋。拾秋时先在家里拿上一把镰刀和一个布袋,然后走到玉米地里,一人占一排割倒铺地的秸秆,各自拿着镰刀,钩住秸秆慢慢翻找。当有人拾到玉米棒时,会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一圪筒!”然后麻利地剥下皮子,放进随身带的布袋。其他小伙伴会投来羡慕的目光,说:“你真行啊!”便更加仔细地寻找起来。拾玉米有时也靠运气,掰玉米粗心的农人会遗留的多些,细心的会遗留的少些,有时候长长的一排秸秆找不到半截玉米棒子,就把长得不成型、只有几颗玉米籽的“花脸狗”装进布袋;有时候会将“霉圪烂”(玉米病变的灰包)误以为是玉米,剥开皮子里面全是黑粉,空欢喜一场。
拾秋当然不只拾玉米,地里遗留下什么我们就捡拾什么。在玉米秸秆里发现没摘净的大豆,就会摘下来放进布袋;遛到谷地就捡拾谷穗,到岸边捡拾蓖麻子;有的瓜长在草丛里没被摘走,也被细心的我们找了出来……一晌午会拾到多半布袋拉拉杂杂的粮食作物,有时候布袋装不下就装进衣裤口袋里,高高兴兴地稇载而归,早忘了饥肠辘辘误了饭点。到家里把捡拾回来的各色粮食作物倒成一堆,会有喜获丰收的小小成就感,自然也会受到父母的夸赞。
小伙伴们不仅去地里拾秋,还会去地里“刨秋”。那时候地里的田鼠比较多,玉米成熟之后,田鼠便在地里、崖边挖洞“屯仓”,存粮过冬。小伙伴们便拿上铁锹和镐子,顺着鼠洞往下挖。田鼠受到惊吓会往外逃窜,小伙伴们便拿起手头的家什,七手八脚将其砸死,最后会在鼠洞底部挖到满仓发潮的玉米籽粒,足足有几十斤,几个参与者都可分到。由于这种玉米籽粒是从田鼠洞里挖出来的,有土不太干净,孩子们就会装进布袋送到大队粉坊,也就是大队加工粮食的集体作坊,兑换成粉条或淀粉拿回家中。
拾秋靠的是耐心和坚持,几圪筒玉米、几个谷穗、几颗大麻籽值不了几个钱,可要的就是那种感觉。虽然收获有限,可是大家都乐意为之。那些藏在秸秆里、草丛中甚至鼠洞里的惊喜,会让我们时时充满希望,处处充满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