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谚说,七月的枣,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农历七月十六,是近郊一个镇的圩日。这天,我和爱人一起去赶圩。圩市的水果区,随处可见饱满、圆润、肉嘟嘟的红枣子,拿了一个尝尝,酥脆、香甜,真好吃!忽地,一下子便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有记忆时,我家当院就有两棵红枣树。两棵枣树呈东西向,相距大概五米左右。东边那棵有小号水桶粗,是棵蚂蚁枣,成熟较晚,果实粗壮,个头较大,核小肉多,一般是晒干后吃,软糯香甜,特别是春节蒸馍时,做枣花馍,烧香供神必不可少。西边那棵稍稍小点,是棵灵芝枣,成熟早些,果实稍小,酥脆香甜,长熟后一般都是生着吃。
枣树发芽较晚,开花也晚。但每年初夏时节,我家的枣树都会如约开花,一朵朵洁白的小花藏在绿叶当中,似繁星点点,一阵微风吹过,送来缕缕清香,常常引来无数的蜜蜂在花间嘤嘤嗡嗡,不停歌唱。每当这时,我娘就会轻轻地说,枣儿枣儿快快长吧,长大、长熟后好给我儿吃。
从枣树开花结束,我就开始每天盯住树上的小枣儿,生怕枣儿自己会跑掉似的。那时,我最恨刮风下雨天。每次刮风下雨,小枣儿都会被吹落一地,吃又不能吃,丢掉又可惜。好不容易盼到枣儿长大,可恨的鸟儿又来捣乱,偷偷地和我“抢”枣吃。当时,由于自己年纪尚小,看到鸟儿偷枣吃也没有太多办法。
待枣儿屁股刚刚发白,我就开始吵着要枣吃。这时,我娘就说我是一个小馋嘴,并不厌其烦、三番五次把别人讲她“嘴紧”(嘴紧,两层意思,一是不多嘴多舌,二是不嘴馋贪吃)的故事讲给我听,以此来教育我。
我娘说,人民公社吃大食堂时(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我家里能吃的东西全部充了公,其中也包括我家那两棵红枣树,要求枣子成熟后由公家统一采摘,再拿到食堂大家一起分着吃。在那个灾荒不断的年代,虽然大食堂可以免费吃,但每餐都不够吃,每天都吃不饱,人们常常饿得是饥肠辘辘、前心贴后心。尽管如此,她从来不偷吃树上的枣子,那怕是熟后掉落在地上的她也不吃。因此,每年枣子收获时,来我家摘枣的人都说她“嘴紧”。
大食堂取消后,枣子的“采摘权”、“食用权”又回归到我家,每年枣子成熟时,我娘都会让我东家一小盆、西家一大碗送给别人吃,特别是要过年时,她会成捧成捧地把晒干的枣子送给人家,用作春节烧香供神做枣花馍。
后来,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对枣树的认知也越来越广泛。在我们老家,枣树不仅可以给我们提供枣子吃,晒干后的枣子还可以入药,而且枣木还是很不错的木料。由于枣木质地坚硬、结实、耐磨,可以做家具,如桌椅板凳之类,还可以做农具,像马车的刹车木、耕地的犁子、种麦的耧车等。小时候,我多次听到我娘说,等我长大娶媳妇时,把东边那棵大点的枣树刨掉,给我结婚做家具用。
一九七五年八月,家乡遭遇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洪水,我家仅有的三间毛草房给冲塌了,一些树木也给冲到了,但当院那两棵红枣树却顽强地幸存了下来,并且年年是花满树,枣满枝,给我们灾后重建增添了一片希望。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为了讨生活,我外走他乡。若干年以后再回家时,当院那两棵红枣树已经不见了,我再也吃不到家里脆甜、软糯的大红枣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我离开老家已四十年了,我娘也西去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我在外一直牢记我娘的教诲,不多嘴多舌,诚实做人,踏实做事,与人为善;不嘴馋贪吃,遵纪守法,清廉守正,不贪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