攉鱼

逮鱼的方式方法很多，传统的有用网的，有用笼的，有用叉的，有用钩的，有用棒子的，有用石块的，还有徒手摸的，等等。后来技术发达了，便出现了毒鱼、电鱼和炸鱼，由于后面这几种逮鱼方式对鱼类和生态环境破坏性较大，被视为非法，严令禁止。

然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我们老家那儿还有一种比较原始、也比较费力，但效果却是比较好的逮鱼方式，那就是攉鱼。

所谓攉鱼，就是垒堰攉水逮鱼。每年枯水季节在河沟（坑塘）将要干涸之前，先用泥巴（泥土）在河沟（坑塘）里垒几条泥堰，把河沟（坑塘）隔成若干小节（区域），再把其中一节（区域）里的水用桶、盆或其他工具攉干，然后把鱼逮起来。待一节（区域）的鱼被逮干净后，再把相邻另一节（区域）的水放入先前攉干那一节（区域），两节（区域）水位持平后，再把泥堰垒好，再次重复攉水动作，直至把隔成的每一小节（区域）全部攉干一遍，把鱼全部逮一遍。

攉鱼，看似原始、简单，实则非常费力还需要技巧，如果不懂技巧，只能是事倍功半或劳而无功。

垒堰时，堰的高低、宽度、牢固程度要视水位高低、每节的长度和河水的宽度而定，还要根据堰体受水体压力的程度不同，选择不同硬度的泥土，总体要求是攉完水逮完鱼时堰体不会自行垮塌。如果过度强调堰体的牢固，会增加垒堰的时间和劳动强度；如果垒的堰体不够牢固，待水攉出一半或即将攉干时堰体垮塌，重新垒堰重新攉水，所需的时间和体力将会大大增加。堰址的选择也很重要，一般都会选用往年用过的老堰，这样既省力又牢固，还可缩短垒堰时间。

泥堰垒好后，大家开始攉水。攉水主要用水桶、脸盆、铁锹等之类的工具，但更多的是选用水桶，因为水桶攉水较快，并且能够坚持较长时间还不容易累伤到腰。脸盆、铁锹等只适合水量较少时，一般是小孩玩耍用。

用水桶攉水时，要事先做好准备工作，即用绳子、木棒将水桶捆绑好。首先将两根木棒平行固定在桶口和桶底中央，再用两根长绳梱牢木棒和水桶，最后再在两根长绳的两头挷上准备好的小木棍，一则攉水时便于抓牢用力，二则防止绳子湿水后把手勒伤。

攉水是两人一组。两人同时抓住绳子两端的小木棍相对站在堰体的内侧，协力将水攉到堰体的外侧去。水桶向后灌水时，两人协力将水桶向后摆，身体稍前倾，待水桶到达水面时，将桶底稍抬高，利用其惯性将水桶打满水；水桶向前倒水时，两人协力将水桶向前摆，身体稍后仰，待水桶摆过堰体后，将桶口稍降低，利用惯性把水桶内的水倒出。这样循环往复，几组人轮流攉水，直至把水全部攉干。攉水讲究的是两人的协调、配合和默契，合理用力。如果两人配合的好，攉水的速度和进度会加快；如果两人不懂配合、用蛮力，只会加大劳动强度，既费时又费力。

逮鱼也是很有门道的。水即将攉干时，大点的鱼开始在水里游来游去，甚至上窜下跳，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说，他们不紧不忙，或继续攉水，或到水干的地方等鱼窜上来后来个守株待“鱼”，直到把水攉干把鱼一个个逮干净为止。没有经验的人或耐不住性子的人，他们早早就下到水里，来回追赶着游在水面上的鱼，这样会把一部分鱼用脚无意间踩入泥中，还会踩出又深又隐蔽的脚窝给鱼躲藏起来，造成很多“漏网”之鱼。

待水面上的鱼逮干净后，人们还会把剩余的少量水给搅浑，把爱躲藏在水草中、淤泥中的诸如黑鱼（老家叫火头）、鲶鱼以及泥鳅、黄鳝等给呛出来、逮起来。

我们村西、南、东三面被一条古老的洄浀河包围着。由于水患，这条河在几百年前因上游改道成了死河。但在我们村南面河段，由于与老王坡滞洪区内的淤泥河相连，与老王坡滞洪区上游的洪河相通，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丰水季节时，常常清水半河，日夜东流。河里生长着茂密的芦苇，水面漂浮着碧绿的菱草及其他水生杂草，水里有野生鲤鱼、草鱼、鲢鱼、鲫鱼、黑鱼、鲶鱼等，小的几两，大的斤把或两三斤，当遇到汛期涨大水时，从上游冲下来的鱼大的有五六斤重。

大集体时，我们生产队有国喜、常喜、具才等七八个喜欢逮鱼的人，当时他们正值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每到生产队割完芦苇农闲时，他们几个或一起或分开，提前到属于我们生产队管辖的河段去“侦察”，瞅准机会后便开始行动。一般情况下，他们攉鱼大家都会知道的，所以每次后面必跟去一群小孩子，凑热闹、看稀奇，手痒痒的还少不了在大人们逮完鱼后去“体验体验”逮鱼的乐趣，捡拾一些指头肚大的残羹剩“鱼”。这些小孩子中也包括我。

那个年代，由于农村普遍贫穷落后，人们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饥肠辘辘，前心贴后心。这个时候，要是能逮个鱼吃，那可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当时，由于我年纪尚小，父亲在大队做事没有时间逮鱼，家里又买不起，我只能望着别人攉的鱼流口水，心里那个馋劲甭提多难受了。在家里，我也常常听到母亲哀叹：要是能有一条大鱼用油炸炸吃就好了！

1975年8日，我们老家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河南“75.8”特大洪水。洪水过后不久，有人便在我们村南面河段与老王坡滞洪区相连的河道上筑起了一座拦河大坝。从此，洄浀河在我们村南面以下河段也变成了死河，人们再也没有办法在河里垒堰攉水逮鱼了。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国开始进入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各行各业突飞猛进，国民经济快速增长，从城市到乡村、从内地到边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过上了富足、文明、快乐的幸福生活，再也不用为吃穿担心发愁了。

同时，随着现代捕捞技术、水产养殖工艺和物流运输的不断更新和发展，不管在城市，或者在乡村，集市和超市的鱼类产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想吃什么鱼随时可以购买。

但令人遗憾的是，在我有能力实现母亲的“油炸大鱼”梦时，她却早早的撒手西去了。现在，随着年纪的不断增长，儿时记忆常常被唤起，每当想起当年母亲看到别人垒堰攉水逮鱼发出的哀叹时，我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