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老张在楼顶上种了一盆薄荷。每年春天,嫩绿的薄荷枝叶像一把张开的雨伞,把盆子铺苫得严严的,轻风微拂,一种很特殊的浓郁气味,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
一天,老张正在侍弄他的薄荷,我顺着气味便走了过去。“老刘,你家吃不吃薄荷?挺好吃的。”还没等我回答,他便顺手掐下一根薄荷嫩芽递给我。
我接过老张递给我的薄荷,先是看了看,然后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再放到唇边咂了咂,感觉似曾相识而又觉得哪儿不对劲。看外表,这薄荷和我老家的十香菜特别像似,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区别;尝其味,麻麻的、凉凉的,味道也挺清爽,但就是没有在老家吃过的十香菜的清香味。
记得七八岁时,一次去姨家走亲戚,第一次吃到我认为最好吃的蒜面条(老家也叫捞面条或凉面条),味道鲜美,清香可口。姨告诉我,蒜汁是用十香菜、大蒜、食盐捣碎外加小磨油(香油)调制的。也就是打那时起,我知道世间还有十香菜这么好吃的美味,并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十香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高考失利,吃商品粮的美梦被打碎,后来为了生计,我离开家乡到南方谋生活。由于长期东奔西跑,我竟有二十多年时间没有见过十香菜,更没吃过十香菜,但十香菜那种特有的香味却时时记忆在我的味蕾中。
老张看我呆呆的,接着对我说:“我们这边吃薄荷比较普遍,炒菜时放薄荷,做凉菜时用薄荷,还有洗洗直接生吃的,不信我吃给你看。”随即,老张掐了几根塞进嘴里。
我也学着老张的样子,掐几根薄荷嫩芽放进嘴里,咀嚼几下,麻麻的,刺刺的,吸口气到嘴里感觉凉凉的,给人一种非常清爽的感觉。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把我拉回到少年时代。有一年,生产队上一个在外地工作、吃商品粮的人回家探亲,他向大家发糖吃,这种糖既甜又凉,比我们本地的糖好吃、爽口,后来听别人说,这种糖叫薄荷糖。
小时候吃过的薄荷糖就是这个凉酥酥的感觉。于是,我掐了几根薄荷嫩芽回家,炸了一把芝麻、剥了几粒大蒜、找了一个腌制的米辣椒再加少许盐,几样混在一起捣碎调汁,试着做蒜面条吃。嘿,还别说,效果真是不错,吃起来凉凉的、爽爽的,可口开胃,虽没有老家的十香菜的特殊清香味,但也是在没有十香菜的情况下的最佳之选(我是这样认为的)。
之后,不管是吃蒜面条,还是做凉拌菜,抑或做一道美味,我都会到楼顶上掐几根薄荷做佐料。尽管我知道薄荷不是十香菜,可我就是愿意把薄荷当作老家的十香菜。
几年前回老家,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同村一位婶婶家种有十香菜,先是在征得别人同意的情况下掐一些,期间吃了好几次用十香菜做调料的蒜面条,了却了我的思念之苦。最后返程时,我又挖了几棵带到我生活的第二故乡进行栽种。
我也学着老张的样子,找来盆子取来土,毕恭毕敬地将带回的十香菜栽到盆子中,浇水、施肥,很快这几棵十香菜就活了下来并发了新芽,我还时不时掐几根品尝品尝。
不知是“水土不服”,或者是管理不善,在经历一个夏天后,我从老家带回的几棵十香菜在不知不觉中便干枯了。从此,我又开始和对门老张共享起他家那盆薄荷,依旧把薄荷当作十香菜来食用。
三年前,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居住。搬家时,我就像那年从老家移栽十香菜一样,把对门老张家的薄荷挖了几棵种在我居住的楼下空地上。
春来秋往,寒暑交替,在外一晃就是四十年。在我的心里,他乡的薄荷如同老家的十香菜一样,早已成了我的一种乡愁、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