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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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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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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嗟鸠兮

月亮如一把镰刀早早地挂在了天空上,只有几颗不太闪亮的星星陪伴着,瞌睡似的眨巴着眼睛。村里很是寂静,只是几只狗的叫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

大民踉跄地蹩进屋里,满身酒气,穿着衣服胡乱地躺在床上。绒花怯懦似的不敢靠近,最近几次喝酒回到家里,大民总是用各种语言羞辱她,像“光吃粮食不坐窝”,“不会下蛋的母鸡”,诸如此类。绒花曾有一次试探性和他“对话”,便招来了一顿拳打脚踢“伺候”,从此,只是默默地忍受。虽说心里憈着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大冷的天气怕冻着男人,便端过来一碗热水,服侍着丈夫喝下去。男人倒头又睡下,不大一会打鼾声此起彼伏。女人内心思绪翻滚,五味杂陈,无论如何,总是难以入睡。

夜凉如水。蟋蟀躲在屋内的角落里,发出“吱吱”的声响,时而高亢,时而低吟。女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期待,快乐,追悔,彷徨,又期许,等待……

少女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惊艳了世人,“人生就像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生命是美好的,却往往不尽如人意,你所期待的生活和实际总会存在着偏差。

曾经那个对自己甜言蜜语、知冷知热、唯命是从的男人,结婚两年后竟然会对自己拳打脚踢,是自己选择错了吗,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女人左思右想,始终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思绪却总是萦绕在那些美好的回忆里,挥之不去,又触之不及。

那次相亲的场景还在绒花的眼前不时闪现。绒花一想起那个场景,脸色马上变为绯红,如初升的太阳映射在水面上渐渐晕染开去。那天的记忆像栽在脑子里的杂草总也拔除不了,大民有着高大挺拔的身姿,穿着白色的上衣,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绒花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形象捕获了,像掉进了打猎的陷阱之中。

绒花那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新买的脂粉搽在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穿上新买的一身衣服,粉色碎花的上衣,搭配藕色的裙子。一向快人快语的她倒没有说太多的话,羞涩地低着头,手指摆弄着衣角,听着男人侃侃而谈。他的每一句话让人听着感觉比蜜都甜,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想象着他们今后在一起生活会有多么的快乐,一想到这些,她多想马上就扑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

虽然单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绒花觉得像过了几生几世,甚至勾画了不同的人生蓝图。尤其想到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好像自己猛然间来到了老年,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

等待的时光,最是煎熬。不久,媒人过来传话,男方家庭没有意见,想着尽快把婚事确定下来,只等女方家拿主意。绒花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种庄稼的一把好手,他想着女儿找男人要照他的标准去找。绒花的父亲开始持反对意见,认为大民不是踏实的庄稼人,做农活不是一把好手。大民在农闲时节,喜欢倒弄一些小孩衣服、电子产品,在集市上售卖。

绒花的父亲从骨子里对商人反感。自己从地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蔬菜,经商贩的手一倒腾,价钱翻了几倍,自己挣得还不如商贩的多,实在想不明白。绒花的父亲说不上来反对的理由,就是对那个男人的感觉不太好。

绒花反驳父亲不讲道理,说道:“只要是我相中的,别人反对也没用,我就是要嫁给他。”父亲了解女儿的脾气,她认准的理九头牛也拽不过来。绒花的父亲看实在拗不过女儿,只得答应了这门亲事。

第二天,绒花借来一辆自行车,骑车去媒人家,想着把好消息传给男方,赶快把亲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父亲再变卦。骑着自行车,飞奔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的大树成排整齐地站立着,像是迎亲的队伍。树上的燕子成双成对地站在枝头呢喃,窃窃私语。

婚事很快订了下来,秋收后男方来娶亲。

记得结婚当天,天刚蒙蒙亮,绒花就早早地起床。邻家嫂子帮她梳上新娘的发髻,穿上大红的嫁衣,鞋子也是大红的。她扒拉几口饭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痴痴地坐在床上等待迎亲的新郎。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怎样上的花轿,什么时间到的婆家,一时竟想不起来。只觉得一天过得如一年般漫长,又饿又累。像个木偶,任由别人摆弄。这婚像是替别人结的,没有快乐,只觉得好笑。周围的人们像是配合两人演了一出戏,吃了一次大席,饭后一哄而散。

晚上又来了许多闹洞房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绒花强打起精神,又配合着周围人再度上演了一出戏,直到大家兴致消失才结束。月亮快要落下去了,满天的星星聚集在一起,像是举办篝火晚会,它们在愉快地歌唱。

婚后的生活尽管平淡,却也有滋有味。只是肚子不太争气,两年的光景也没见它鼓起。大民是独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任务。婆婆给绒花抓了几服药,吃了半年,没有丝毫起色,婆婆便冷言冷语相待。丈夫先是表露不满,最终演变为拳脚相加。

生活的本身竟比不上一个孩子重要吗?女人难道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想着想着,公鸡的打鸣声响起,把绒花从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唤醒。天已三更,绒花起床准备磨豆腐,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难道不是吗?

也许指不定哪天就怀上了呢?这倒霉的肚子!

绒花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不该轻易地相信大民婚前说过的话。此时的她彻底地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似乎印证了一句话:男人靠得住,猪都能爬树。

大民那天喝得有点微醉,回到家中,绒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伺候他,他刚想发火,绒花突然爆发了,他结婚前仅见过一次,是绒花因为他们的婚事和她父亲争吵时。

“姑奶奶我为什么要受你们这一家子的气,我好手好脚的,难道我不能养活自己吗?”

绒花对着大民咆哮着说,又像是对对自己说。大民似乎对这样的话等待已久,像是坐在教室里的学生,等待着一天最后一节课下课的铃声。

两人没有太多的争吵,第二天就把婚离了,干干净净,像期望已久的酷暑的暴雨。离开大民的那天,绒花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解脱。她伤心自己曾经努力付出的一切,如流水东流不再回头。她强力地克制住伤心的泪水,不让婆婆和丈夫看出自己的悲伤,心里暗暗发誓要让他们将来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乌鸦在夕阳的余晖里哀鸣,拖拉机的轰鸣声伴着扬起的灰尘消失在村庄的尽头。大民并没有驻足远望,他似乎要坚决地埋葬逝去的婚姻。

绒花坐在拖拉机上,心如刀绞,曾经多么期盼的美好爱情和婚姻,全部随着婚姻的结束而消灭殆尽,她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接受一个男人了。远处传来的歌声飘进她的耳朵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绒花自小死了母亲,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父亲对她的爱要甚于哥哥。嫁人的女儿重返家中,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哥哥和嫂子觉得这事丢人,碍着父亲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绒花感到了兄嫂的敌意,没事从不登他们的家门。

绒花觉得只要经济独立了,不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就马上实施。回到娘家的第二天,她就把之前家里磨豆腐用的一应物件找齐,准备单干。自从绒花嫁人后,父亲一个人支撑不了繁重的工序,就放弃了先前的营生。如今重操旧业,绒花在家磨豆腐,父亲负责走街串村叫卖。因为原先的口碑还在,生意意外地红火,每天做的豆腐都不够卖。兄嫂看到生意这么红火,也加入了进来。绒花看到人手增加了,就想着扩大规模,购进了专业的加工机械,进行精细加工。像豆腐皮、豆腐卷、豆腐干、腐竹、油皮等,并且注册了自己的商标,一时之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女强人。

父亲劝她改嫁,她提出了一个条件,男方必须入赘。原本络绎不绝的求亲队伍,顿时变成“门前冷落鞍马稀”了。绒花这次想找一个踏实本分的男人,她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需要男人来呵护的小女人了,她需要一个能包容自己、支持自己的男人。在众多的求亲者中,她看中了一个名叫根生的男人。此人为人孝顺,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家里比较穷,因此错过了结婚的年龄。他比绒花还要大上三岁,他本不敢来提亲的,是他母亲托人上门提的亲,他母亲知道绒花一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

根生并不害怕被人们笑话当上门女婿,他知道绒花照顾父亲的不易,他自己照顾母亲不也是如此吗?绒花和根生见了面,两人都比较满意。绒花也把自己不能怀孕生子的事情告诉了根生,根生没想那么多,能让母亲高兴,并把母亲照顾好就行了。

绒花和根生的婚礼轰动了十里八乡,前来祝福随礼的人在绒花家的门前排起了长龙。婚宴摆了三天,人们都想沾沾喜气,盼望也能像绒花一样发家致富。

绒花的公司规模越办越大,是乡里的第一纳税大户。乡里把她选为“人大代表”报到县里,县里又推选到省城。一时之间,她的事迹越传越神,人们变得开始崇拜起“绒花”。她的名字在乡镇商店门口牌子上多次出现,像“绒花”饭店,“绒花”书店等。于是人们纷纷用她的名字注册了商标,像“绒花”牌毛衣,“绒花”牌雨伞,等等。

绒花在做好规范经营的同时,经常做慈善活动。像捐资建学校,资助贫苦儿童上学,关爱孤寡老人等。也许是她的善举感动了神灵,结婚十年后,绒花居然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根生的妈乐坏了,高兴得嘴都咧到腮帮子上边了,每天烧香拜佛,感谢观音娘娘显灵了。人们都说还是好人有好报。

顺便说一下大民,当初大民离婚后便迅速结了婚,可左等右盼就是没有盼到媳妇怀孕。其他好心人提醒他,男人也可能患上不孕症。于是,他偷偷地去医院检查,证实了别人的猜测,他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的媳妇得知真相后,决然地选择了离婚。大民又恢复了单身的生活,猛然之间,像泄气的皮球,再没了奋斗的底气,整日饮酒,家庭日渐萧条,甚至要靠别人接济才能生活。

绒花得知大民的情况后,竟发觉对他没有了怨气,反而心里挺感激他。于是,安排他在自己的厂子里工作,把守大门。大民每天看着绒花和根生坐在车里从大门口进进出出,特别后悔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如果没有离婚的话,坐在车里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根生。”大民在自己的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

可生活没有如果,只有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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