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

作者  耿连生

闹钟铃声响起，何颜乐抬头看表，显示早晨5:20，星期四。

这是她最不喜欢度过的一天。

何颜乐极不情愿、小心翼翼地穿衣起床，但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丈夫。

“你这工作能不能不做了？我给你谈过好几次了，你偏要受这个罪！”何颜乐的丈夫很生气地吼着妻子。他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生意比较忙，最近口罩都卖脱销了。

他多次劝妻子辞了这份教师的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可何颜乐偏不乐意，她喜欢和学生们呆在一起，不光是为了钱。她坚持认为女人经济要独立，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教师是她理想的职业，是她上小学时的梦想。只是这段时间她有些怀疑，不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女儿还在熟睡之中，她不忍心把女儿叫醒。女儿吃饭比较挑剔，她列了一周的菜单，头天晚上提前让女儿“点餐”，为第二天的早餐做好准备。早上6:00，她要赶往学校上早读，然后7:30回到家中送女儿上学。女儿不明白，她的妈妈为什么总是这么忙，女儿觉得自己的妈妈不是“好妈妈”，甚至几次当着何颜乐的面说。何颜乐躲在没人的地方，不知哭了多少回。

8:00，她要准时赶到学校。上午要连续上四节课，这是惯例。她是一名语文老师，而且还是一名班主任。明天就要放假了，因为疫情，接连上了四周的课，学生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今天的课不太好上，学生心里肯定会躁动不安的。本来该是上写作课的，还是上复习课吧!何颜乐在心里盘算着。

8:10，何颜乐拿着书本从前门走进教室。于此同时，钱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由后门冲进教室，他充分发挥了一名体育生的特长。她本来想批评钱大一句的，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某某学校的学生，因为老师批评了几句，从楼上跳了下去。现在的孩子思想太脆弱了！想到这，何颜乐迅速转变了自己的态度，也许他今后会成为第二个苏炳添呢……

开始上课。课堂气氛非常活跃，比何颜乐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好。也许因为疫情爆发时落下的课太多，同学们想把逝去的光阴补回来。喜欢睡觉的牛二，居然在专心致志地听课。牛二长得高大威猛，一副“童叟无欺”的脸，但上课从不捣乱，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喜欢接老师话茬的张三，特征是长着一颗比较凸出的门牙，今天居然认真地问答老师提出的问题。

何颜乐继续讲她的课。她的目光扫了一下教室左边的两位女生，青青和春春。青青喜欢品茶，她以往上课的情形是，边听课，边啜一口茶。青青对茶比较有研究，像什么季节喝什么样的茶，什么人适合喝什么茶，她如数家珍。课下，何颜乐帮助她做过职业规划，建议她考“茶学或茶文化学”之类的大学专业，将来可以做一名茶艺师。她很是赞同。春春是青青的同桌，她课桌的抽屉里永远塞满了零食，上课经常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吃零食，她的职业理想是当一名美食家。今天课堂上她俩的表现出乎意料，竟然没做任何小动作，何颜乐很感欣慰。

何颜乐又瞅了一眼教室右边的两位女生，乐乐和圆圆。乐乐喜欢化妆打扮自己，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期望哪一天有一位白马王子驾临到她身边，跪下来向她求婚，然后把她娶走。乐乐今天没有化妆，何颜乐差点没有认出她来。园园是位学霸，每次考试都位列班级前茅。不好的现象是对男生态度比较冷淡，但今天上课时竟多瞄了几眼她右边的男生。

不知道什么原因，隔壁班的李四和王五也来蹭课。听他俩的课任老师介绍，李四这名学生口才极好，喜欢辩论，他总是喜欢在课堂上和老师辩解，有时居然把老师辩驳得无话可接。他的理想是将来当一名律师，为老百姓免费打官司。王五和李四不同，他为人讲义气，爱打抱不平，缺点是上课爱看武侠小说，时常把自己想象成古代的侠客。在老师的鼓励下，他把学习目标定位为考取警察院校，或者当兵报效国家。他俩竟然在安安心心地听课，没有和老师辩解，没有偷看武侠小说。

上午接连讲了四节课，何颜乐感觉喉咙里像着了火，嘴里咸齁得不行，像嚼了一块咸鱼干。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是同组的语文老师自我调侃的打油诗。“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杀了人不承认，再干个班主任。”此情此境真是恰好说出了何颜乐的心声。

邻居张大妈却不会这么想。她女儿大学毕业快两年了，一直蛰居在家，什么工作也不做。她时常在何颜乐耳边说起，“还是你们当老师的好，暑假放假两个月，寒假一个月，还有双休日，一年到头上不到半年的班，多好！”稍作停顿，又说：“我女儿一直不愿考教师，她觉得还是公务员好，这不，考了两年也没考上。”何颜乐没有做过多辩解，因为已经给她解释过好几次，教师也是很辛苦的，但张大妈还是相信自己的观点。

因为疫情，张大妈见到了何颜乐的辛苦，早上六点不到屋里的灯就亮了，白天还要上网课，还要在网上批改作业，感觉比平时还要忙碌。之后，再见到何颜乐，张大妈再也不说当教师如何轻松的话了。

下午何颜乐参加了一场“班主任经验交流会”，晚上上了两节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何颜乐像往常一样走向教室，突然瞥见教室里竟然没有亮灯，“难道有什么事发生不成？”她暗自琢磨。于是加快脚步走进教室，此时歌声突然响起来，“祝您生日快乐……”，烛光也紧接着亮起来，同学们围在蛋糕的周围，双手祈祷。何颜乐顿时热泪盈眶，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过生日，“学生们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呢？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呀！”她内心思忖着。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祝福的话，轮到何颜乐发表生日感言，她激动地说：“感谢同学们给我过了一个特殊的生日！也祝疫情赶快结束，我们的生活重获‘新生’！”掌声雷鸣。

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选择是对的，不关乎金钱。

今天是她的生日，老公早上竟没有说一句祝福的话。今天晚上她还要值班，确保班里没有一位学生发烧，还要把数据报给年级和学校，估计晚上十一点才能回到家。尽管辛苦，但何颜乐却非常满足。何颜乐开始期待着晚上回到家，老公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闹钟铃声“再次”响起，何颜乐抬头看表，显示早晨5:20，星期日。

今天学生不上学，刚刚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