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草果的味道,蛋卷刚下油锅时的香味也随风飘来,扣肉焦香的脆皮也夹杂其中,还能嗅到粽叶熬煮后的清香,在这个阴湿寒冷的年关,这样的味道悬浮在空气里,像是对年的期盼悬在心里。
年岁渐长,已经逝去了孩童时对年的期盼,那种抱着新衣服,穿着新鞋子等待新年到来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连记忆的胶片都没有留住这样的片段,人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失去了过年的兴趣,迎接新年的日子变成没完没了的大扫除、整房间、包粽子、贴春联、做年夜晚的苦闷活计,而且每一年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虽然厌倦,却又不得不执行。
今年对烟花爆竹的禁令,让这个年清净了不少。如今这个寡淡的年味,即使有了轰鸣的鞭炮,也不再那么热闹欢腾。可人们还是寻着年的味道,将在外漂泊的心,牢牢的系在这个味道里,带着疲惫一年的身体,回家过年。
没有人能说得清年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只是当空气中漂浮着那些熟悉的味道的时候,平日里被掩藏在心里关于故乡的记忆、关于亲人的牵挂,就会被这样的味道激荡出来,成为这个季节里最撩拨心弦的气味,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从年尾一直伴随着到新的一年,才肯悄然离去。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和母亲学习包粽子,之后的每一年,就都参与到这项隆重的迎接新年活动当中,从清洗晾晒粽叶一直到把肥圆的粽子从锅头中捞出,这个长达好几天的为了年所准备的粽子在出锅的那一刻,才预示着这项活动的圆满结束。
除夕,母亲裹蛋卷,我和阿姨、表弟一起贴春联,之后,穿上围裙,投身厨房,为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餐饭忙碌着。
即使吃不了多少,母亲也会在除夕当天的早市上买来很多好彩头的食材。芹菜的勤快、葱花的聪明、生菜是生财、鲤鱼是年年有余,柚子即元宝、苹果保平安、火龙果红红火火、桔子大吉大利,还要慎重其事的看着点燃的第一道檀香对照着她的天书宝典查看着到底是增财香、富贵香还是平安香。
于是,在母亲喜笑颜开、满心欢喜的对着第一道香点头赞赏的时候,檀香的味道已经和着厨房里鸡肉、蛋卷、排骨、粉利、芋头、粉丝、生菜等菜肴的味道,灌满我的鼻腔,附着在衣服上,渗透到身体里。
洗澡时,我把那些吸附了厨房各种菜肴、油烟、檀香的味道,散发着腻味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让衣服在上下翻滚的时候,洗去一身的腻味,清除一年的烦忧。
当我穿上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衣服,逃离了年的味道后,我才意识到:
年味,是母亲精确的计算盐巴与草果的比例,掌控蒸煮的时间和火候,用板栗、竹豆、糯米、肥肉等最地道的隆林食材,在每个年关精心制作的粽子,并把最大最好的粽子拜访在祭台上供祖先食用的味道。
年味,是在除夕当日,用杨家的酸菜炒粉利,纪念母亲逝去的童年和外公失传的粉利制作技艺,用一天的时间呈现所有拿手菜的滋味,并将这些摆满桌子的传统年夜菜,“剩余”到第二天混合着各种菜肴的味道。
年味,是每家每户悬挂在火塘上的腊肉,是盛装在瓦岗里的麻雀蛋和米花,是在蒸锅里膨胀的发糕,是在锅灶里圆滚的粽子,是在碟子里流油的腊肠,是在海碗里软糯的芋头扣肉、是在油锅里香脆的金黄蛋卷皮,是在大盆里泡发的腐竹和粉丝,是在舌尖上堆积的思念与牵挂。
每一年,同样味道总在心间萦绕,那熟悉的味道和制造这些味道的熟练的手法,只是在这个年关才会被隆重的展现出来,填补我们嗅觉和味觉的感官需要,满足我们思想和灵魂的感觉需求。
一年寻一味,一味即人生。我们用年的味道,重新展现出过往的岁月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和家人、年华和记忆。在这个杂糅了无数种味道的年里,总有一种味道,在心里,不随时间的流失而消散,不随亲人的逝去而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