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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麦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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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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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故里

车窗外一片片金黄掠过,那是正在开放的油菜花。也是这个季节,十年前我与村庄话别。还记得那时我们在漫山遍野一坡接一坡的油菜花地里捉迷藏,只是而今这油菜花不论是规模还是整齐度都大不如前,空着的荒地将两片油菜花隔开甚远,杂草掩映的枯黄显得别样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将我送到了村口。车门打开,飘来记忆深处融进了血液的熟悉味道。这是这个地方这个季节特有的,家家门口都挂着用棕榈叶栓系的腊肉和香肠,一排排一阵阵散发出柏树叶混合了油脂的芳香,这是家乡的特产,家乡的味道!腊肉是一定要用柏树枝熏才要的,香肠也是要手工装的才好,最重要的是这肥猪得是自家养的呢,喂的是猪草、米糠,一喂就是一年,肉质相当好。那是留守在村里的老人给在外忙碌一年子孙最好的年货,舍不得、也不需要再买别的。

我提着行李走在并不宽敞但平整的水泥路上,特意换上的胶桶鞋再也踩不到不知被多少双脚搅拌过的粘稠泥浆。怪不得自换鞋之后总感觉背后有许多人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不一样的“时髦”,只恨当时没有回过头去,不然现在可以觉得少尴尬一点吧。到了这里,也不好再换鞋,只好硬着头皮就这样走着。

路边的新式房子,门口都坐着一个或两个老人或小孩,不时投来亲切的目光,仿佛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或叔叔一样。走过两个电线杆他们依旧痴痴的凝望,我只好停下投以挚诚友好的微笑,他们也报以微笑,只是这微笑是呆滞的,仿佛重复了千万遍,表情早已丢失在多年以前。

慢慢走进村庄深处,那些和蔼的目光并没有因为距离而转移,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知所措,只好低头继续走着。路边的景致有一点点陌生又有一点点熟悉,我开始寻找儿时的记忆。在一个偏头的草垛子前,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突然想到小时候也是在一个草垛上,卧着全村半数以上的十几条大狗,一旦有陌生人单独出现时,几十条狗一拥而上的情景,心里暗暗惊悚着:料想十年过去了,曾经认识我的狗的崽怕都老死了吧,一下又不知所措了。就是这异常安静的路边不时窜出一两只小鸟,把我吓得惊魂未定,想起老人的告诫:咬人的狗不吭声。我只好杵在原地多观察一番,终于一只虎斑的巨大野猫叫了一声,慢慢钻出草垛来,伸着懒腰,看见我之后又迅速离开。我放下心来(猫狗是一对天敌,不会同时出现还这么悠然),继续向着多少回梦中的家门迈开步伐。直至走到家门口也没有看见一条狗的影子。

门上的锁锈迹斑斑,门板也都裂开长宽不等的几条缝隙,我抱着怀疑的心态,将钥匙小心翼翼插进锁孔,“啃”好沉闷的声音,锁开了。取下锁,门吱呀着自动开了,经历了多少风雨后门板才能倾斜得如此严重,以至于自然打开。门口的水泥地板长满青绿的苔藓,想起了儿时在这块水泥地打弹珠的玩伴,只是十年的时间那些玩伴都已经陌生、遥远。再相遇,怕也只能感叹:“纵使音容依旧在,十年未见终不识!”,更何况那时稚幼的脸早已变得或成熟或娇艳。

门后的一张蛛网被瞬时拉起,在我关门的一瞬间,一切都变得黑暗了。多年在外早就养成了进出关门的习惯,只是这故乡的房子,光线竟如此晦暗。低矮的竹板墙晦暗并长了霉斑,底下的石基却一幅生机景象——长满青苔。唯一的光源来自几乎被竹叶遮蔽的天窗,上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腐殖质,有蕨类植物就在上面生长我甚至看到了它的根,只是因为久别于故乡,无法说出它的具体名称。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去采了蕨菜的嫩茎来凉拌,只需焯一下,调上自家的辣酱,美味就成了。十年了,早已记不清那大自然的味道,自家的酱倒还吃过两回,不过在异乡吃,仿佛并不如以前美味。小时候用酱拌饭吃的我,而今也戒了辣味。

搬一把竹椅到门口晒晒久违的太阳。这竹椅我却记着,当年买来时好像不到五块钱,卖竹椅的师傅是当场做的。师傅跟前有一个挺大的火盆,旁边堆着各式的竹条、竹片,还有没来得及截断的竹竿和已经做好的各种型号的椅子,手里拿着一把弯刀,这就是全部的家伙。若是你比较着急可以买那做好了的,若是时间充裕可以让他现做,还可以提修改意见,所有的过程不会超过1小时。师傅似乎挺喜欢让人围观,一边做一边讲解,最难的是竹椅扶手的拐弯部分,而那盆火便是关键,将削好的的合适竹竿放在火盆烘烫,当适度柔软时将其拗弯成合适的弯度,暂时系上绳子不让它复原,接着就是拼装,三四十块竹板插进削好的竹竿(椅子腿)里,还留着竹子的清香新竹椅便诞生了。旁边还有人问一些技术问题,那时也听不懂,只听师傅带着古怪的腔调笑着回答:商业机密,非后人,密不外传!惹得旁边一群人哈哈大笑!而今这竹椅也已经灰暗无了当时的光彩,清香也闻不见了,只有一股霉味。那批会这手艺的人要么已经离去,要么再也不干了,因为家家户户都买了沙发,以前那些竹椅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有的在前两年还未通天然气的时候进了他们主人的灶门蒸好一锅米饭,有的进了垃圾堆在发洪水之后再也寻不见,命运稍好的被主人收藏进了暗无天日的储物间。触碰到把手处的刻痕,想起当年和姐姐争抢椅子的画面,最后每人一把分别刻了名字才算罢休,而这一把却是姐姐的,我那把怕是化成了一捧灶灰。

在奔波之后晒晒太阳真是惬意的事情,我以为会做一场梦,可是在做梦前便被远处汽车的鸣笛声惊醒了。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近距离真实的听到鸣笛声是在村口,邻村外出打工的一个小伙子骑着那辆双排气管的摩托来炫耀,也引来一群人和一群狗围观,在他走后大家议论纷纷,最后扯回到摩托车的排气管为什么是两根?不知怎地竟讨论到了公母的问题上来,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忘了是谁说了一句:“你看它明显比一跟的有劲,有劲就是公的嘛!”结束了争论,对于还是第一次见真实摩托车的我信以为真,这么多年也不知拿这件事调侃了多少回,却依旧饶有趣味和笑点。

一片竹叶从眼前翻转着飘落,突然想起当年掏鸟窝,下来时被卡在好几根竹子之间不能动弹,最后砍倒一片后才将我解救出来。再往前探,是一片含着苞的李子花,花开的时候那么绚丽好看,仿佛置身千片白、万片白的美梦里,令人痴迷。那时李子刚黄豆大小便被采摘了吃着玩,而今小孩的零食种类太多,这种酸他们享受不来,加之现在村里孩子都随父母外出已经很少了,爷爷奶奶也心疼的厉害舍不得让他们爬树受一点点危险。所以6、7月间,都烂在树下无人问津了。直到这竹叶掉落到了门前的井里,挑水的石板路已经陷进土里,杂草掩映着看不出路的痕迹,井里的水荡漾着风吹起涟漪。就在十年前她是绝不会这样满,刮风也不会起一点涟漪,竹叶也绝不会在井里腐烂去。捧一捧送进嘴里,依旧的甘洌清凉,除了我这游子用以解乡思之渴外,却再也没人光顾了。

时至中午,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回想起当年在破旧的屋檐下,每家每户的大人小孩都端着一个硕大的碗在门口吃饭,或坐在石凳上或坐在门槛上。还有经常来串门要米汤的,不过短短的十年,再说米汤这类的事物孩子们都已经不知道了。最霸气的莫过吃面条了,过了两个巷口还能听见吸面条的声音,很多馋嘴的小孩便去讨要一点来尝,去晚的只能捞到一点汤却也喝得津津有味,回去之后纷纷要求下顿一定要吃面,只是当面在每家每户都吃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香了,大人们依旧吃的稀里哗啦——或许是饥饿的缘故吧,小孩们就不怎么有胃口了。不知现在是否还能见到这壮观的景象。抱着看一看的心情,提着怕狗的心情,谨慎的去拜访记忆深处的地方。

走过老屋后的一片小竹林,斑驳的光线闪烁在腐败的叶子上面,点滴陌生而若有若无的记忆徐徐映出。当乡思熬成一种忧愁,仿佛我隔了几世轮回而来,再细想却什么也没有。十年离别去,今朝重逢不似曾。来到巷口,掉落的瓦片、杂草和蛛网映入眼帘,败落的景象延伸到了堂屋也并没有停下。眼前的这般凄凉,何处再寻那热闹景象?

走到路的转角,一片片楼房伫立眼前,水泥路直接通到了各家门口,门口再也看不到以前栓牲口的大石头,取而代之的是小孩豪华的玩具车和飞机,这不就是当年离乡时憧憬的大城市的模样,无需再看其他地方,我已经想象到了这个乡村的巨变。此刻,眼前几乎所有的楼房第一层都是一个硕大的车库,后面的小院可以听到牲畜的声响,三楼依然挂着鲜香的腊肉还很显眼,从摆放的方式和肉的颜色可以看出,一栋楼只住着一家人,我想这便是小康吧。

到了此时,似乎明白了之前的荒凉景象。那交通不便的旮旯已经成为过往,而在这路口的通畅处建起了新式的村庄。尽管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主人都还没有回来,房屋除了老人和孩子还是空空荡荡,我想这只是故乡人勤劳的反映,为了未来生活的美好,这些别离成为了必要。十年了,他们靠着外出打工改变了家乡的模样,我不知道该怀着一种怎样的态度去评价他们做法,他们到底该不该到异乡去拼搏留下孩子和爹娘。也不知道该不该还想着体会十年前村子的生活,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楼宇,那些从前热闹的记忆变了味道,起初我对那种向往的迫切开始犹豫。

看着眼前这冰山一角新气象。我为故乡的发展感到欣慰,因为她的改变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再看故乡,我为能勾起对十年前的回忆感到绝望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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