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

一次，几位朋友相聚，有一位突然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他看到的一个美景。他是不擅长观景抒情的，说起这美景来却滔滔不绝，他说的是一道晚霞的景色，他说真好看，红彤彤的，太阳像个红球，悬在霞光之上。可惜的是，他没有把它拍下来。他说这是他见到的最美的风景。来到高楼林立的城里这么多年，还很少听这位朋友讲起过自然景色。

“最美的风景”这个话题，马上勾起了大家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兴趣，大家都争着讲一些各自看到的最美风景。当然，它也引起我的联想，想到我见过的最美风景。因为大家都在争相表述，我只好闭口，把表达的机会让给了别人。当时我没有讲出来，但还是想展示出来，让大家欣赏欣赏。

我所记忆中的最美的风景，是关于黄山的。黄山，作为天下名山，它的美，已经无数的诗人、作家、摄影家、画家观察、体验、展示过。它那让人心醉的美，感动了无数的游人，征服了数不尽的游客。我们从画家的笔下，摄影家的照片中，诗人的名句中，能欣赏到它的各式各样的美景。但是，惟独我的那一幅美景，似乎没人能展现出来。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第一次登黄山至今，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了多少次黄山。但，第一次上山，一直在我的印象中清晰地留存着。人说初恋难忘，我这黄山初上，也最难忘。那时，我在省军区从事民兵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编辑工作，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到全省各地去调研采访。那年的5月，因工作去一趟黄山市。去之前就想好了，一定得挤空余时间去爬趟黄山。完成了调研任务，时间已经是下午，谢绝了当地人武部的挽留，和同行的老陈我们急匆匆赶往黄山。到了山脚下的汤池，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刚好有一辆区间班车去云谷寺，而且已经是最后一班。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去到云谷寺，如果上不了山，还不如住在汤口。去和不去，非常犹豫，去了不能上山，就得住在云谷寺；如果上山，时间就非常紧张。我们俩商议了一下，果断决定：去。车到云谷寺，看看时间还早，准备上山。云谷寺的工作人员又劝我们不要上山，说天快黑了，路不好走不说，你们赶到山上也没处住。我俩没有犹豫，攒攒劲，就上了那条山路。

时令五月，黄山正是最美的时候，一山葱绿，时见杜鹃花在悬崖峭壁的石缝中绽放。奇松怪石触目成景。尽管时间有点紧张，我们还是不断地停下来欣赏两边的美景（此次以后，我历次上山，再也没走过这条路，那次记忆，几乎成了惟一）。云谷寺上山的路，在登黄山的几条路中，是较近，而且是比较陡峭的，习惯上叫后山的路。前山的路是从汤池经迎客松至玉屏楼上山。为赶时间，不知不觉，我们竟一口气从五老峰、北海、光明顶、莲花峰赶到了玉屏楼。这一段平时要半天或一天时间，我们居然几个小时就走完。因为那时黄山山上仅玉屏楼有可住宿的地方，你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到玉屏楼，本来准备下山，这时，不仅天黑了，而且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从玉屏楼往下，过了迎客松，就是下山的路，但是天黑路滑，没人敢往下去，而且山上的工作人员也禁止大家在这时下山。下山是不可能。大家只能在玉屏楼住下来。

当时的山上根本就不具备接待住宿的条件，仅有一栋两层简易小楼，能住下几十个人。平时也就是作为应急。由于情况特殊，许多人都下不了山，要住在这个狭小的地方，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为保证大家都能有个休息的地方，安排不分男女，都住在一个大通间里。一律高架床，上下铺。而且，都得两人一个铺位，将就着能躺下。下着雨，大家都得如此。有几对夫妻也和大家一样住在这个大通间里，两人挤一个铺。同行的老陈比我年长几岁，也比我胖，一路爬上来，又急又累，挤在一张又窄又硬的床板上睡觉，肯定休息不好。登记处有告示，新闻工作者可以优待。我拿着安徽青年报社的特约通讯员证，并出示了部队的相关证件，到登记处去协商了一下，还好，又给我们安排了一张床位。尽管很挤，很嘈杂，由于爬了一天的山，都很疲乏，在外边淅沥的雨声中，大家都很快地沉入梦乡。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大家都还在睡觉，通间里很安静。我悄悄地从床上起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蹑手蹑脚走到外边去看看雨后的山景。雨停了。雨后的青山静谧安详，空气格外清新。山上的晨光正在慢慢地扯开它的帏幕。我从玉屏楼出来，沿着迎客松到天都峰的台阶走过去。只有我一个人。只道山行早，却无早行人。大家可能都认为天还在下雨，所以没有起床。

沿着陡峭的崖壁，我攀上了天都峰。从惊险一线的天都峰往下看时，我一下子惊呆了。啊！云海，云海！云海！一片万里无际的云海，在山脚下展开！近处，一阵阵的海浪，冲击着岩壁，舒卷着浪花。真的，山像座落在大海中的岛屿。朝远处望去，万里无际，平缓舒展，一直连接着天边。这时，你仿佛就是站在喜马拉雅山的山顶，展望着无边无际的世界；你又仿佛是在一座仙境，注视着苍茫的尘世。这不是人间的景色！人间怎么能有如此的美景！但它确实是人间的景色，就在你的眼前，就在你的脚下。一瞬间，红日从云海上破浪而出，开始日轮很大，渐渐地越来越高，越来越小，它周围的云被染上红红的朝霞。可惜的是，由于没意识到会碰到这种美景，相机却忘在了宾馆里。没能将这罕见的美景记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游客们大都醒了，可能也发现了云海，陆陆续续爬到天都峰来，最先上来的一位游客拿着相机过来了，他贪婪地对着这美景，喀嚓喀嚓地按动着快门，很像一个饥饿的人见了美食一样，不顾一切地在吃。游客越来越多，这时，云海已经分割成了一片片地，在瞬间飘浮开了。只听到游客中有人说：“刚才有云海。可惜你没看到。”有人惊奇地问：“云海在哪里？云海在哪里？……”

这就是我看到的最美的景色，也是我历次上黄山惟一看到云海，它会永远留在心里，占据最美的景色这个位置，无从夺去。我想，可能人人心中都会有着他曾看到的美景。只是无法与别人分享。我和这道最美的风景似乎有个千年约会。就是为了看到它，才那样急匆匆地，不顾一切地爬上山去。如果不是在上午把工作完成，如果不是下午赶上去云谷寺的最后一趟班车，如果……在那么的如果之后，对我，就不可能有这个最美的风景。但当时，我并没有预感到它的出现，否则，我应该有个心理准备，带上相机，把这美景拍下来，留作纪念。

最美的风景，像其他人世间的美一样，可能大都是可遇而不求的，可遇而不可言说的，那是你发现的独特的美，它只属于你的经历，只属于你的感觉和心灵。